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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暮春三月，我启程离京，往鄯善而去。我在金赏暗中安排下，于蒲昌海湖边一隐秘驿舍内，见到了韶龄十八的思儿。

没有预想中的因许久未见而抱头痛哭，没有因亲丧而同仇敌忾的悲愤，思儿如同她少时那般，依偎在我身侧，头枕于我肩上，与我静静观赏了湖边日落。

直至暮色降临，思儿方开口道：&ot;阿母，你说，阿翁如今可是与念儿小妹在一处&ot;

&ot;阿母不知呢&ot;，我轻声道：&ot;你阿翁离去距今有十五个月，阿母却不曾在梦里见过你阿翁。你说，阿翁是否仍在生阿母的气呢？&ot;

&ot;思儿也不知道&ot;，思儿抬头看我，她那双肖似其父的剪水妙目里映出空灵辽远之境，她悠悠道：&ot;阿母，我近来总是觉着我们一家，并非这世间之人。我看世人诸事，如同浮游于身外般。而有真实之感的，只父母与小妹，还有……赏哥哥。&ot;

我微笑道：&ot;思儿可是要学那老庄般达生忘我了？&ot;

思儿亦一笑回道：&ot;阿母猜得不错，我近来拜读了不少老庄之言。大王对我很是礼遇，我每日读书闲逛，或如同听戏般看着王宫内诸姬相斗。我远离汉廷，虽心有余却无法帮上阿母与赏哥哥。&rdo;思儿忽而似记起些往事，道：&ldo;阿母，我从前在未央宫里，时常见到那博陆侯夫人显姬与她那个女儿霍成君，这母女二人自恃尊贵，连上官皇后和敬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屡屡言行跋扈，在未央宫内随意出入。&rdo;

我点头道：&ldo;阿母亦听敬夫人说起过此二人，真是蛮横之徒。思儿可曾见过大将军管教一二？&rdo;

&ldo;阿翁曾说，别看大将军平日一副公正严明之态，其护短私心极重呢&rdo;，思儿撇撇嘴道：&ldo;因着上官皇后生父之事，敬夫人向来不愿过多引人瞩目，所以时常让着显姬母女。大将军又从不怪罪，显姬母女便愈发不可一世。&rdo;

&ldo;这霍家子弟都一个德性&rdo;，我轻蔑一笑：&ldo;看他们能张狂到何时。&rdo;

&ldo;不仅霍家子弟，连霍家大奴也很是嚣张呢。霍府有个管家冯子都，原是大奴，被大将军宠幸多时方上了位，赏哥哥说他时常横行尚书台私阅群臣上书奏议……&rdo;思儿轻声道：&ldo;我还见过这个冯管家与那显姬偷欢。&rdo;

&ldo;此话当真？&rdo;我扬眉道：&ldo;这霍家门风还真是溃乱。&rdo;

当夜我与思儿宿在驿舍，一夜安然。翌日清晨，思儿于微熹中与我依依惜别，回了王宫。

我回京后仍是宿于泸楠处，而泸楠依旧奔波西域，与我甚少相见。

询儿登基已有年余，我瞧着亦是时候试探各方了，询儿遂在赦天下、赏赐群臣后，下诏：&ldo;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rdo;有司因询儿是为嗣陵儿后继位，质疑陵儿欲追谥自己曾祖母祖父母与父母，询儿遂有所让步，只立谥修陵，未立庙。卫皇后谥&ldo;思&rdo;，其墓修葺为思后园；卫太子刘据谥&ldo;戾&rdo;，其墓所在湖县修戾园，并自桐柏亭迁长姊墓至戾园与戾太子合葬，长姊称&ldo;戾后&rdo;；史皇孙刘进谥&ldo;悼&rdo;，于戾园附近修&ldo;悼园&rdo;，刘进与王翁媭墓迁入悼园合葬，王翁媭称&ldo;悼后&rdo;。作为制衡，询儿择孝武帝孙二人，其一为昔日谋反坐诛的燕刺王刘旦的太子刘建，复封广阳王；其二为孝武帝中子广陵王刘胥的幼子刘弘，立为高密王。至此，朝堂方歇了质疑之声。

询儿曾私下不悦道：&ldo;大将军从前亦与我大父相厚，此次我欲为大父正名立庙，大将军却似未曾重视，只束手旁观。&rdo;

&ldo;你初登帝位，大将军心里亦有忌惮，我们且徐徐图之罢。&rdo;我轻声安慰道。

时光于询儿日复一日的韬光养晦中流过，大汉迎来了本始二年。出门大半年的泸楠自西域归来，我从其深锁的眉头看出了些异样。泸楠道出他此次离京，是为他外祖家事。其实早在陵儿生前，因着北面匈奴壮大，时时滋扰乌孙，乌孙王庭内亲近匈奴者已蠢蠢欲动。及至陵儿崩逝，询儿继位，汉地朝政自顾不暇，乌孙国内随即乱象丛生。早年汉地和亲乌孙的解忧公主，凭一己心力手段，已数次平定乌孙危局，并多番来信长安，请汉地发兵乌孙共攘匈奴。而因着乌孙王庭对匈奴与汉地的摇摆不定，泸楠外祖家时时受乱象所累，泸楠多方奔走，如今方平息些许。末了泸楠问我，可否请询儿下旨出兵乌孙。

我将泸楠之事说与金赏，我道：&ldo;乌孙于西域诸国中距汉地最远处，如今的乌孙王翁归靡与汉地往来紧密，翁归靡与解忧公主的儿女皆在长安进学习艺。汉地或可出兵助其退敌，又可于西域开市通商。&rdo;

金赏道：&ldo;现下国内安定，大将军与各武将亦有出兵之意。而陛下的意思，却是希望藉此笼络人心……&rdo;

我点头道：&ldo;田延年为询儿登基出力不少，此人日前因贪墨案发而自尽，陛下确要想些办法勿让功臣们寒心……去年陛下已将曾祖母祖父母与父母立谥修陵了，如今，也该为他自己正名了。&rdo;

夏初，许皇后诊出有孕，询儿喜出望外，不顾先前霍光不喜许广汉阉人之身，执意封许广汉为昌成君，以全其国丈颜面。

仲夏五月，询儿下诏，称颂其曾祖父孝武帝一生文韬武略，有攘夷四海不世之功，拟议为孝武帝立尊号。群臣莫不赞成，然有长信少府夏侯胜，却拼死上书言：&ldo;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用，奢泰亡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四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亡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rdo;我心里对此言论倒很是赞同，然而现下正是询儿以武帝嫡支子孙立威并欲对匈奴用兵之秋，询儿只得将夏侯胜下狱，与夏侯胜相熟的丞相长史黄霸，因先知夏侯胜有此意上书却未加阻拦，遂被定为夏侯胜同伙一道下狱。

六月庚午，询儿尊孝武庙为世宗庙，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子世世献。武帝巡狩所幸之郡国，皆立庙。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秋九月，御史大夫田广明、后将军赵充国、云中太守田顺、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将兵十五万骑，校尉常惠持节护乌孙兵，共击匈奴。乌汉联手，以摧枯拉朽之势大破匈奴。匈奴王怀恨，于初冬偷袭乌孙，夺得些皮毛牲畜欲回撤时竟遇暴雪，人畜病亡泰半，许多此前被迫降于匈奴的部族纷纷趁此机会脱出匈奴王庭，归顺汉地。自此匈奴已无南侵之力，只得远遁避世。

此讯传至长安时已是次年正月，询儿道是匈奴过往暴行天理难容，方有今日之祸。然而询儿未高兴多久，正月癸亥，平君临盆产下一女后，却道头晕不适，静卧片刻便撒手而去。询儿哀恸不已，数日颗粒未进。姬池受询儿所托，暗中查到平君死于产后中毒，而下毒者竟是常侍身旁的医女。此医女受霍光夫人显姬唆使，谋害平君，以便让霍成君得以封后。霍光知悉其妻恶行后，却未加惩治，还将原欲查探皇后死因的药署相关医丞压下，不许其深究，那下毒的医女亦未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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