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星星并不明显,可也没有更暗淡虚渺。若果星象为真,那说明他情况并不严重,这也是他一直没有让人广召大夫的原因。可怎么会浑身阴气?郁徵问出了疑惑。胡心姝也抬头看,看完,郑重说道:“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殿下确实浑身阴气。这阴气之浓厚,我从未在活人身上见到过。”郁徵蹙眉,忽然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暖的。”胡心姝被他这么一打岔,噎了一下,再道:“我自然知道这是暖的,可放任下去毫无益处,还得想些法子才行。”郁徵实话实说:“法子哪有那么好想?我们已经想了小半个月了。”胡心姝沉思片刻,道:“我记得殿下现在与竹夫子关系不错,不如请他下山看看?”郁徵:“邑涞书院的竹夫子?他还是给人看病的大夫?”郁徵只见识过竹夫子给动物看病的艺术。胡心姝点头:“他算半个大夫,巫医。他最擅长与各种巫鬼精怪沾边的疑难杂症,殿下这病一般人瞧不了,托给他,或许能有几分机会。”郁徵与竹夫子时常通信聊灵植,关系还算不错。郁徵道:“既然如此,我写封信,请他下来帮我看看。”胡心姝想了想又道:“那只大熊猫也有几分本事,殿下这病不同寻常,说不得它有所见解。”郁徵给大熊猫送过好几次青粮粮草和熊奶草,关系也算不错:“多谢胡兄,我一道请下来试试。”贡田郁徵的信比他想象中更快地送到了大夏王朝的都城中京,送进了专门的文书处。文书处中,两丈多高的大殿内,四墙都是到顶的玉架。大殿中央一尊蹲着朝天吼叫姿势的獬豸,人在其中穿行忙碌。殿内穿着青色官服的人抱着明黄封面的折子送入獬豸腹中,全送进去后,有人绕到獬豸背部,按下按钮。獬豸两只眼睛亮起黄光,体内轰隆作响。片刻后,它嘴里飞出一本本明黄折子。折子如同纷飞的蝴蝶,落到四周的玉架上。有的玉架的折子多些,有的少些,獬豸雕像一边往外吐奏折,一边缓缓转动身子。它身子转完一周,吐干净奏折,咔嚓一声,再回到初始的位置,停止不动。完美地实现了机械分类。穿行的官员按规矩去查看玉架上的奏折。玉架上方挂着古朴的木牌,上面写着本架上奏折的内容奏事奏折、请安奏折、谢恩奏折……奏折的内容架子上,每隔又有细分,如放置奏事奏折的玉架上,便分了京都、州府、郡及夏南军、夏东军、夏西军、夏北军、京畿军八类。详细非常,令人一目了然。即便官员不看里面的内容,也能准确将奏折归类,再送到上峰处。查看奏折的文书官们清理到宗室奏折一架上时,其中一名副手从架子上一一拿出奏折,拿到最上面,常年空着的郡王一格上,赫然躺着一封轻飘飘的明黄折子。文书官垂眼一看,脸色微变,折子上落的名号正是“邑涞钦王”五皇子郁徵的折子。为首那名文书官脸上的惊惶一闪而过,很快调整好了神色。他抱着折子去案桌上,在将折子放到案桌前的一刻,他的脚踢到案桌,身形一个趔趄,险些摔出去。身后两名同伴同时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手上的折子歪了一下,眼看要掉下来,他赶忙伸手调整。同伴的注意力都在脚下,谁也没发现,他趁这个空档,将最上面那本折子往下面一塞,摆在最上面的,赫然换成了另一位宗室的折子。文书官们整理完折子,由当值太监带着御林军将折子用黄绸托盘托着,送去乾安殿。文书官们退回文书殿,继续处理从乾安殿送回来的文书。那名险些摔了的文书官借解手的名义,离开文书殿,去恭房。等关上门,他却并未坐上马桶,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字的黄符浸在水盆中,黄符上面赫然写着:【徵递折,已压下】黄符上的字遇水即融,墨渍化在水盆中。文书官紧紧盯着水盆,大气不敢出。片刻后,融在水里的墨扭动起来,慢慢覆到黄符上,形成一行新字:【不必再理,依规即可】这是让以后不必动手脚的意思。文书官看着这行字,大大地松了口气。水盆里的墨水牢牢附在黄符上,文书官将符纸捞起来,水盆里又是一盆干干净净的清水。文书官抓着符纸再三察看完后,毫不犹豫往嘴里一塞,干嚼几下,用力咽入腹中。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回到文书殿,继续办公。装着折子的托盘被送到乾安殿里。穿着一身明黄锦袍的天子坐在大案桌前,太监们小心将折子转移到他手边的案桌上。谁也没看到,某个太监在抱一摞折子的时候,借着袖子的遮挡,手一抽一放,某本被刻意压在底下的折子又回到了最上面。天子从议事奏折看起,有些奏折亲自朱批,也有些只看一眼,便放到一边。只看一眼便放到一边的奏折会被送到辅政殿,由辅政大臣们处理。两个多时辰过去,天色渐暗。中年天子往后靠,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道:“读宗室的折子。”“是。”温润轻柔的声音响起,“此折来自邑涞钦王……”天子的眼睛忽然睁开,目光如电:“我看看。”读奏折的太监吓了一跳,赶忙躬身双手将奏折递到天子手上。天子打开奏折,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这是老五第一次上折子?”大殿上立着的太监们眼观鼻观关心,唯有站在天子身后的大太监微微躬身:“回陛下,是第二次,六月五殿下上过一次折子,陛下没看,发还辅政殿处理。”天子眼睛微抬:“去将六月那封折子找上来。”天子发话,郁徵六月份送的那封折子很快被送到了天子案桌上。两封折子打开,中间同样一大段都是诉苦的话。不同的是,六月那封折子小心提出能否提前发年俸,让郡王府渡过难关,十月这封只有诉苦。一新一旧的墨迹,十月这封折子的字迹要更狂放风流一些。天子的目光落在折子上,神情微顿,接着往下看。六月那封折子后面有辅政殿的蓝批,大意为天子没有发话,底下不敢擅专,故依照旧例,无法给郁徵提前发年俸。天子问:“郁徵那边现下如何?”大太监道:“司信殿递的消息,五殿下率人在府中种了一种叫‘青粮’的作物,以此换银,维持生活。”天子:“邑涞郡的税银何在?”按大夏律例,郡王可得当地一半税收。大太监:“邑涞郡去年与今年春都遭了水灾,郡守缪钟海上折请求挪用税银救灾,本地税银不够,还向邻近两郡借了些。”天子微微颔首:“朕想起来了,难怪。”天子说着,提起笔架上御笔,蘸朱砂在奏折上写了两行字:“将邑涞郡的宗室贡田给老五先种着,让他们快去办,莫耽误来年春耕。”大太监双手捧着未晾干的奏折,递给小太监,小太监捧了,倒退着出去,很快送到该送的地方去了。左行怀派人用快马将寿礼送到京都,足足用了十日。天子的命令下午下来,晚上便由邸报司的燕隼送到了邑涞郡守缪钟海处。缪钟海看完圣旨,冒着一身冷汗,避入密室,也拿了一张黄符,汇报情况后浸入水中。黄符的字很快换新,命令他依圣旨行事。缪钟海当即令人驾车,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地往郡王府奔去。郡王府守卫森严,缪钟海被拦在府外。侍卫进去汇报后,很快传出命令,说郡王正在养病,不便见外客,还请郡守先回去。京都送来的只是命令,并非圣旨。缪钟海碰了个软钉子,面上挤着笑说他过两日再来探病,京中传令将邑涞的宗室贡田一并划到了郡王府,还请郡王抽空查看。纪衡约也没同他撕破脸皮,而是按照郁徵的吩咐,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出去。郁徵倒不是真想给缪钟海难堪,而是府里有竹夫子与大熊猫,不便见客。郁徵躺在床上,竹夫子与大熊猫都站在他身侧。竹夫子那张干瘦蜡黄的脸上表情很是严肃。大熊猫站在他后面,毛茸茸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郁徵将刚被把过脉的手缩回去:“病情很严重吗?”竹夫子看他,却道:“你没病。”郁徵意外:“当真?”“自然是真的。”竹夫子冷笑一声,“你没病,只是快成阴间人。”阴间人,难道换回了自己的身体,身体变成了死亡状态?郁徵:“还请竹夫子别开玩笑。”竹夫子:“你体质本就偏阴,这阵子引多了月华,甚至凝月华为露,将身体洗涤一遍,直接将你身上的尘气洗去大半,怎么不成阴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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