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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俞扬若有所思，沈台长继续说道：&ldo;早在二十年前，我就知道，这孩子迟早要闪光。只可惜，当时他拒绝了我的收养，否则庭中有如此芝兰玉树，真是何其有幸……&rdo;

&ldo;收养?&rdo;

&ldo;噢，我夫人年轻时受了不少苦，没有生育能力，但一直想要个孩子。&rdo;沈轩翥唏嘘道，&ldo;我们去孤儿院那天，碰见一个孩子蹲在墙角，聚精会神地盯着水泥地。那时梅雨还没过去，雨丝被风吹进屋檐，全都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他的脸上是正常孩子不会有的专注神情，我的第一感觉是这孩子精神有问题。说来惭愧，我当时只自私地希望能领养一个健康点的孩子，于是根本没有特别注意他。是我太太，捏着他的手问他在看什么。你可能不相信，他当时很不高兴，六岁左右的孩子，皱着眉瞪着眼，倒像是我们打扰了他!&rdo;

俞扬知道那是常周，会心一笑，&ldo;他在做什么?&rdo;

&ldo;他说他在给水泥地填颜色。&rdo;

&ldo;难道是‐‐&rdo;

&ldo;没错。是四色问题。&rdo;沈轩翥目光空茫茫的，&ldo;我问他，是从哪里看来的，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纸，上面正是四色问题的拓扑证明。据说那是一个姓廖的中年男人给他的。我猜想，他的拒绝很可能和这位廖先生有关。&rdo;

俞扬想起常先生那句信手拈来的&ldo;回我父母家&rdo;，那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扯谎功底，料也不是一天两天培养出来的，他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这个人。问出孤儿院的名字后，俞扬向身后的二级助理要了手机，给常先生发送短信：&ldo;结束后和惜安在外面等我，我们一起回家。&rdo;

承办交流会的酒店在山麓地带，这里没有山顶的观测中心那样好的视野，却不妨凭栏而立，欣赏蛰伏在脚下的黑漆漆的树林，是如何托起一整个静谧的夏夜、一整片华丽的穹顶的。那些茂盛的树木将枝桠高高地擎出花岗岩条石砌的护墙，一叶叶、一声声，将停驻其间的人缠绕进熏人的暖风里。俞扬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俞先生无声地靠近他，期望不必打破他的世界。常先生笑意盈盈，摇了摇手里的玻璃罐道：&ldo;猜猜是什么?&rdo;俞扬凑近一闻，桂香袭人，挑眉道：&ldo;酒?&rdo;

&ldo;希微自己酿的。&rdo;常周讨好地递与他，&ldo;送你了。&rdo;

俞扬调笑道：&ldo;我帮了你大忙，你就这样拿别人的东西糊弄我?&rdo;

常周理直气壮地强作解释：&ldo;去年秋天我上树摘了桂花，我是有股份的。&rdo;

&ldo;我怎么确定你不是酒精过敏，索性做个顺水人情?&rdo;

&ldo;你怎么知道我酒精过敏?&rdo;

&ldo;我猜的。&rdo;俞先生敏捷答道，丝毫不露出和萧先生蝇营狗苟的破绽。

常周看他将玻璃罐放在了墙垣上，也和他一般转回身用手撑着护栏，讷讷道：&ldo;我的确对酒精过敏，但希微也知道。这个是我前两天特地向她要的。&rdo;

俞扬低低地应了一声。常周眉目舒展，重新将视线投向夜空中的银河。俞扬陪他在静默的时间里驻步，深沉地凝视他的侧脸，发现相比于这样看着他，探寻他是一件多么浪费时间又缺乏意义的事情。常周轻声问：&ldo;你在想什么?&rdo;

&ldo;在想一首很久以前读到的诗。&rdo;

&ldo;什么诗?&rdo;

俞扬不避讳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他的情感从来直白，&ldo;&lso;我的阿斯特尔，你仰望星星。啊，但愿我成为星空，这样我就可以凝视着你，以万千眼睛。&rso;&rdo;

常周也想起一句诗，依稀记得是本科时期一堂古代文学课上读到的，&ldo;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rdo;他在那股异常的燥热中陡然想到，这里看不到江水，那流波是哪里的流波?潮水是哪里的潮水?他不敢深究这个问题，只好嬉笑道：&ldo;我也想到一句话。&rdo;

&ldo;什么?&rdo;

&ldo;&lso;两雄不堪并立!&rso;我们几时回去?&rdo;

俞先生感到自己的心潮被强制开闸泄洪，不过，他的手段从来曲折，&ldo;这就走吧。&rdo;

&ldo;惜安呢?&rdo;

&ldo;刚才发信息告诉我，要和同学一起走。&rdo;

夜阑人静，好不容易逮到人，俞扬特地让司机将车停远了些。两行几十米高的梧桐把中间的道路变作地上的深谷，晚风中一切都在温柔地摇摆，窸窣作响。两人漫不经心谈了些贺惜安的学习问题。俞扬知道两个小外甥对常周叨扰不少，便感谢他费心。常周忽然道：&ldo;你们教育惜安和吟川的方式让我很诧异。&rdo;

&ldo;是吗?&rdo;

&ldo;我听说你们这样的家庭，是不会让孩子在普通学校念书的。&rdo;

&ldo;不然呢?难不成要去温莎的伊顿公学、纽约的三一学校?&rdo;

常周面对着他，向后倒退着走，孩子气地争执，&ldo;再不济也要是漓江路的中德高中、汉水路的外语学校。&rdo;

&ldo;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rdo;

常周愣愣道：&ldo;刘梁说的。&rdo;

&ldo;他是不是还告诉过你，我们这样的人，每天早上醒来，要先对准备早饭的佣人发一通脾气，到了公司，再对开会发言的下属发一通脾气，晚上约会时，又对随意和异性说话的伴侣发一通脾气?萧先生告诉我，你那位朋友满脑子都是偏见，让他很是苦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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