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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第1页）

且说临安伯第二天又打发人来请。贾政告诉贾赦道：&ldo;我是衙门里有事。

琏儿要在家等候拿车的事情，也不能去。倒是大老爷带着宝玉应酬一天也罢了。&rdo;贾赦点头道：&ldo;也使得。&rdo;贾政遣人去叫宝玉，说：&ldo;今儿跟大爷到临安伯那里听戏去。&rdo;宝玉喜欢的了不得，便换上衣服，带了焙茗、扫红、锄药三个小子，出来见了贾赦，请了安，上了车，来到临安伯府里。门上人回进去，一会子出来说：&ldo;老爷请。&rdo;于是贾赦带着宝玉走入院内，只见宾客喧阗。

贾赦宝玉见了临安伯，又与众宾客都见过了礼，大家坐着，说笑了一回。只见一个掌班拿着一本戏单，一个牙笏，向上打了一个千儿，说道：&ldo;求各位老爷赏戏。&rdo;先从尊位点起，挨至贾赦，也点了一出。那人回头见了宝玉，便不向别处去，竟抢步上来，打个千儿道：&ldo;求二爷赏两出。&rdo;宝玉一见那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鲜润如出水芙渠，飘扬似临风玉树：原来不是别人，就是蒋玉函。前日听得他带了小戏儿进京，也没有到自己那里;此时见了，又不好站起来，只得笑道：&ldo;你多早晚来的?&rdo;蒋玉函把眼往左右一溜，悄悄的笑道：&ldo;怎么二爷不知道么?&rdo;宝玉因众人在坐，也难说话，只得乱点了一出。蒋玉函去了，便有几个议论道：&ldo;此人是谁?&rdo;有的说：&ldo;他向来是唱小旦的，如今不肯唱小旦，年纪也大了，就在府里掌班。头里也改过小生。

他也攒了好几个钱，家里已经有两三个铺子，只是不肯放下本业，原旧领班。&rdo;

有的说：&ldo;想必成了家了。&rdo;有的说：&ldo;亲还没有定。他倒拿定一个主意，说是人生婚配关系一生一世的事，不是混闹得的，不论尊卑贵贱，总要配的上他的才能。所以到如今还并没娶亲。&rdo;宝玉暗忖度道：&ldo;不知日后谁家的女孩儿嫁他?要嫁着这么样的人才儿，也算是不辜负了。&rdo;

那时开了戏，也有昆腔，也有高腔，也有戈腔、平腔，热闹非常。到了晌午，便摆开桌子吃酒。又看了一回，贾赦便欲起身。临安伯过来留道：&ldo;天色尚早。听见说琪官儿还有一出《占花魁》，他们顶好的首戏。&rdo;宝玉听了，巴不得贾赦不走。于是贾赦又坐了一会。果然蒋玉函扮了秦小官，伏侍花魁醉后神情，把那一种怜香惜玉的意思，做得极情尽致。以后对饮对唱，缠绵缱绻。宝玉这时不看花魁，只把两支眼睛独射在秦小官身上。更加蒋玉函声音响亮，口齿清楚，按腔落板，宝玉的神魂都唱的飘荡了。直等这出戏煞场后，更知蒋玉函极是情种，非寻常脚色可比。因想着：&ldo;《乐记》上说的是：&lso;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rso;所以知声，知音，知乐，有许多讲究。声音之原，不可不察。诗词一道，但能传情，不能入骨，自后想要讲究讲究音律。&rdo;宝玉想出了神，忽见贾赦起身，主人不及相留。宝玉没法，只得跟了回来。到了家中，贾赦自回那边去了。宝玉来见贾政。贾政才下衙门，正向贾琏问起拿车之事。贾琏道：&ldo;今儿叫人拿帖儿去，知县不在家。

他的门上说了：&lso;这是本官不知道的，并无牌票出去拿车，都是那些混帐东西在外头撒野挤讹头。既是老爷府里的，我便立刻叫人去追办，包管明儿连车连东西一并送来。如有半点差迟，再行禀过本官，重重处治。此刻本官不在家，求这里老爷看破些，可以不用本官知道更好。&rso;&rdo;贾琏道：&ldo;既无官票，到底是何等样人在那里作怪?&rdo;贾琏道：&ldo;老爷不知，外头都是这样。想来明儿必定送来的。&rdo;贾琏说完下来，宝玉上去见了。贾政问了几句，便叫他往老太太那里去。

贾琏因为昨夜叫空了家人，出来传唤，那起人都已伺候齐全。贾琏骂了一顿，叫大管家赖大：&ldo;将各行档的花名册子拿来，你去查点查点，写一张谕帖，叫那些人知道。若有并未告假，私自出去，传唤不到，贻误公事的，立刻给我打了撵出去!&rdo;赖大连忙答应了几个&ldo;是&rdo;，出来吩咐了一回，家人各自留意。

过不几时，忽见有一个人，头上戴着毡帽，身上穿着一身青布衣裳，脚下穿着一双撒鞋，走到门上，向众人作了一个揖。众人拿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便问他：&ldo;是那里来的?&rdo;那人道：&ldo;我自南边甄府中来的。并有家老爷手书一封，求这里的爷们呈上尊老爷。&rdo;众人听见他是甄府来的，才站起来让他坐下，道：&ldo;你乏了，且坐坐。我们给你回就是了。&rdo;门上一面进来回明贾政，呈上来书。贾政拆书看时，上写着：世交夙好，气谊素敦，遥仰襜帷，不胜依切。弟因菲材获谴，自分万死难偿，幸邀宽宥，待罪边隅。迄今门户雕零，家人星散。所有奴子包勇，向曾使用，虽无奇技，人尚悫实。倘使得备奔走，糊口有资，屋乌之爱，感佩无涯矣!专此奉达，馀容再叙，不宣。年家眷弟甄应嘉顿首。

贾政看完，笑道：&ldo;这里正因人多，甄家倒荐人来。又不好却的。&rdo;吩咐门上：&ldo;叫他见我，且留他住下，因材使用便了。&rdo;

门上出去，带进人来，见贾政，便磕了三个头，起来道：&ldo;家老爷请老爷安。&rdo;自己又打个千儿，说：&ldo;包勇请老爷安。&rdo;贾政回问了甄老爷的好，便把他上下一瞧。但见包勇身长五尺有零，肩背宽肥，浓眉爆眼，磕额长髯，气色粗黑，垂着手站着。便问道：&ldo;你是向来在甄家的，还是住过几年的?&rdo;

包勇道：&ldo;小的向在甄家的。&rdo;贾政道：&ldo;你如今为什么要出来呢?&rdo;包勇道：&ldo;小的原不肯出来，只是家老爷再四叫小的出来，说别处你不肯去，这里老爷家里和在咱们自己家里一样的，所以小的来的。&rdo;贾政道：&ldo;你们老爷不该有这样事情，弄到这个田地。&rdo;包勇道：&ldo;小的本不敢说：我们老爷只是太好了，一味的真心待人，反倒招出事来。&rdo;贾政道：&ldo;真心是最好的了。&rdo;包勇道：&ldo;因为太真了，人人都不喜欢，讨人厌烦是有的。&rdo;贾政笑了一笑道：&ldo;既这样，皇天自然不负他的。&rdo;包勇还要说时，贾政又问道：&ldo;我听见说你们家的哥儿不是也叫宝玉么?&rdo;包勇道：&ldo;是。&rdo;贾政道：&ldo;他还肯向上巴结么?&rdo;

包勇道：&ldo;老爷若问我们哥儿，倒是一段奇事。哥儿的脾气也和我家老爷一个样子，也是一味的诚实，从小儿只爱和那些姐妹们在一处玩。老爷太太也狠打过几次，他只是不改。那一年太太进京的时候儿，哥儿大病了一场，已经死了半日，把老爷几乎急死，装裹都预备了。幸喜后来好了，嘴里说道：走到一座牌楼那里，见了一个姑娘，领着他到了一座庙里，见了好些柜子，里头见了好些册子。又到屋里，见了无数女子，说是都变了鬼怪似的，也有变做骷髅儿的。他吓急了，就哭喊起来。老爷知他醒过来了，连忙调治，渐渐的好了。老爷仍叫他在姐妹们一处玩去，他竟改了脾气了：好着时候的玩意儿一概都不要了，惟有念书为事。就有什么人来引诱他，他也全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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