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起偷学《无量寿功》，彭子越才知道，果然是师父到了。

且那话里的意思，非但全无嗔怪怨怼，反而多的是宽悯慷慨，当下倒羞恧自责起来，想起月前匆促间临着生死大劫，自己失张丧志、慌速窜走，于身陷枪林弹雨的师父竟无半点忧灼恤念，两相对较，深自不堪，遂道：&ldo;弟子惭愧、弟子没能照料师父，弟子‐‐&rdo;

&ldo;这却正是师父要嘱咐你的头一桩事‐‐&rdo;欧阳秋道，&ldo;习武之人，力敌数十百众，最喜逞豪勇、斗意气，扬名立万，还洋洋自得，号称&lso;侠道&rso;。

我有一子，便是受了书场戏台上那些扑刀赶棒故事的蛊毒，如今流落天涯，尚不知落个什么样的了局。

你是我关门弟子，切记我谆谆一言：万万不可以侠自任。

&rdo;

&ldo;弟子记下了。

&rdo;

&ldo;再者，&rdo;欧阳秋说着时，已然从车座儿里将那部《无量寿功》扔上前来，端端落在车前横杆弯角之处，&ldo;这部功法乃是一个名唤&lso;魏三&rso;之人所赠，回想起来，魏三随手便将他家传之学授予我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落难之人，其中很有些深意‐‐人家所期许于我者，乃是一副无私能舍的心肠，即此，师父也把这副心肠传了你。

从今而后，你处世为人，也就知所进退了。

&rdo;

&ldo;弟子也记下了。

&rdo;

&ldo;此外嘛‐‐眼前还有桩小事，做师父的得央你帮个忙，此事你乐意担下便担下，不乐意便拉倒‐‐&rdo;

&ldo;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do;

&ldo;逞什么熊？你忘了师父头一桩嘱咐了？&rdo;欧阳秋暗里一运劲儿，彭子越只道后颈上的杆棒直要贯喉而入，不觉把个脑袋又垂低了些，听他师父娓娓道出了究竟。

原来前此二十年间，&ldo;讲功坛&rdo;在北五省里名闻遐迩，出入不下数千人众，其中十成九九皆是听掌故、凑热闹、闲来无事登门入座，把欧阳秋当成个说书人一般看待。

兴致高些的，连月捧场不失一日，但觉故实引人入胜，便赍发几角赏钱作酬。

正经活计忙碌些的，三天打渔、两日晒网、到席则听讲、缺席亦无妨害。

要之如观人逞口舌卖艺、打发慌闷光阴而已。

然而，诚如武林史所载者，欧阳秋也颇知&ldo;详观慎择&rdo;，凡是碰上资质品行俱佳的，无不倾囊以授，使之&ldo;各自会心&rdo;、&ldo;勇猛精进&rdo;。

廿载以下，果尔调教了董剑萍、董肇筠、田伯严、李恭贻、孟宪功和李政宣等六人。

这六人也是&ldo;讲功坛&rdo;往来门客之中俱得《无量寿功》所载真传者。

其中二董淹留泰安时日较长，各有三四年光景；李政宣成功至速，也有一年八个月辰光。

孟宪功入门时年纪尚轻，仅十五岁；田伯严最称年长，出师时已逾知命。

李恭贻所遇最奇，可以岔笔叙之。

此人年幼时得了个怪病，高烧十日不退，叫个江湖术士下虎狼药退烧之后两腿瘫麻萎悴，略无一斤半两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