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沈放高二这年暑假,很有点多事之夏的意思。
其中一件,便是苋菓宅要拆迁了,拆了建商品房。所有住户都要搬离,新分配的房子在城市的另一端。
苋菓宅都是些老房子,拆是早晚的,沈放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样突然。
从小玩耍的地方就要消失了,那些树那些田,那些小河院墙,一件件都带不走,最重要的是,那些人……
因为拆迁房太远,冯女士不愿老爹老娘一大把年纪还要搬到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就决定以房换钱,拿了拆迁款再在自己家附近给父母买套养老房,照顾起来也方便。然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彻底和苋菓宅那些老邻居老街坊说再见了。
沈放心里有些失落,于是他将这股离愁别绪告知了凌君则,没想到对方却比他淡定许多。
&ldo;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隔三差五还是可以约出来聚一聚的。再说你和钟憶他们不是还在一个学校的吗?天天都能见到的。&rdo;少年半靠在床头,曲起的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与沈放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着那本书,却久久没有翻动过一页。
沈放从桌上拿起一只苹果就啃:&ldo;还一年都毕业了。&rdo;而且他不一定能待满一年,估计明年春天就走了。
凌君则摩挲着纸页的边缘,道:&ldo;那也……还有一年呢。&rdo;
沈放咬苹果的动作一顿,过了会儿才继续:&ldo;也是。&rdo;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凌君则说自己要出国这件事,或者说他一直避免去想这件事,能拖一天是一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ldo;那你呢?&rdo;
&ldo;我?&rdo;凌君则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看向沈放,&ldo;本来就是借房子住的,大不了再借一套。&rdo;
&ldo;还是在这附近借吗?&rdo;
&ldo;嗯。我妈的花店在镇上,我虽然现在在实训,但平常还是要去传习院学戏的,住附近比较方便。&rdo;
沈放将笔筒里的铅笔拿出来一支支倒立在桌上:&ldo;你们那个白柳天芳曲社还没表演吗?我一直等着去看呢。&rdo;
虽然和魏映楚分手了,但他就算一个人也还是要去看的。
凌君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松开了:&ldo;我这种学徒,很难得才会给上台的。而且就算上了,也是唱些无关紧要的角色,没什么好看的。&rdo;
其实凌君则说谎了。曲社有演出,大家都有上台的机会,唯独他坐冷板凳而已。
他也是在进到白柳天芳才知道,白柳天芳的书记竟然就是上次&ldo;山梅杯&rdo;比赛遇到的何国明。
想也知道对方对他肯定没有好脸色,诸多挑剔不说,一会儿嫌他长得太高,在舞台上唱旦角不美观,一会儿又说他神情寡淡不合群。而最恶心的,却还要数那不时投注在他身上的y邪目光。
凌君则原本对国营曲社还有些向往,现在却因为一个何国明而统统化为乌有。不仅如此,每次去白柳天芳也成了一种煎熬。
与他相反,杨茜茜却混的如鱼得水。她原本为了与凌君则同分在白柳天芳而懊恼不已,觉得再难出头,不想遇到个处处挑凌君则刺的书记,真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因为她够谄媚够不要脸,很能讨何国明的欢心,实训以来已经上了好几次台,反响都挺不错,据说下次还要让她唱主角。她之前在学校一直被凌君则压一头,没想到出了传习所反而扬眉吐气了,这几天连从凌君则面前走过都是抬着下巴眼睛看天,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凌君则性格本就偏冷,又是不爱多说的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坐冷板凳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他不想让沈放担心,所以自然而然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沈放大为吃惊:&ldo;你这样好看的演员也不给上吗?&rdo;
这句话其实有些歧义,但凌君则并没有指正,反而慢吞吞道:&ldo;长得好看也不是说上就能上的。&rdo;
沈放咬苹果的速度慢下来,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其中的歧义。
&ldo;你……&rdo;
&ldo;怎么?&rdo;
沈放想说&ldo;你别随便开黄腔,我接受不来&rdo;,但盯着凌君则那双异常昳丽的眼眸,不知不觉就说不下去了。他的双耳慢慢充血,感觉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心跳有些乱,那种古怪的悸动又出现了,让他简直无所适从。
而正在此时,胡嘉乐的声音煞风景地从楼下传来,听起来还有些着急。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他什么事,就都从房间出去了。
走到阳台往下一看,胡嘉乐骑着一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整个人喘得厉害,额头上都是汗。
&ldo;凌君则你快去你妈花店看看,来了两个女的找你妈吵架,把你家花店的东西全部砸坏了!&rdo;
沈放还没回过神,身后的凌君则就一阵风般冲了下去。等沈放急匆匆转身关门再追下楼的时候,他已经骑着胡嘉乐的自行车绝尘而去了。
&ldo;到底怎么回事?&rdo;他问胡嘉乐。
对方也很纳闷:&ldo;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路过看到的,不过那两个女的可凶了,我听到她们还问凌君则他妈妈要人,说不交出来就要她好看。&rdo;
沈放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去骑了他外公的自行车就往凌娅的花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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