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中文网

第47章（第1页）

尊龙大爷说：&ldo;放心吧长官，民国十年秋，村里人用筏子摆渡过赵参议员，那筏子也是我钉的。&rdo;

鲁立人说：&ldo;今天摆渡的是重要人犯，一点错都不能出。&rdo;

&ldo;您尽管放心，要是筏子中流散了架，您把我的十根手指剁掉九根。&rdo;

鲁立人说：&ldo;那倒不必要，真要出了事，剁掉我十根手指也没用。&rdo;

母亲带着她的队伍爬上河堤。鲁立人迎上前去，客气地说：&ldo;姥姥，您先靠边等着，他们一会儿就到。&rdo;他弯下腰去亲近鲁胜利，她却被吓哭了。鲁立人尴尬地扶扶用麻绳挂在耳朵上的眼镜，说：&ldo;这孩子，连亲爹都不认识了。&rdo;母亲叹息道：&ldo;他五姐夫，你们这样折腾过来折腾过去，啥时算个头呢？&rdo;鲁立人胸有成竹地说：&ldo;放心吧，老人家，多则三年，少则两年，您就可以过太平日子啦。&rdo;母亲说：&ldo;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该多嘴，你能不能放了他们？怎么着他们也是你的姐夫妹夫小姨子。&rdo;鲁立人笑道：&ldo;老岳母，我没有这个权力，谁让您招了这么些不安生的女婿呢？&rdo;说完，他笑了。他的笑缓解了河堤上的严肃气氛。母亲说：&ldo;你跟你的长官说说，饶了他们吧。&rdo;鲁立人说：&ldo;种瓜者得瓜，种豆者得豆，种下了蒺藜就不要怕扎手。老岳母，不要操这些闲心啦。&rdo;

卫队押解着司马库、巴比特和上官念弟沿着胡同走过来。司马库的双手被绳子反捆在背后，巴比特的双手用柔软的绑腿捆在胸前，上官念弟没被捆绑。路过我家时，司马库径直对着大门走去，一个卫兵上前阻拦，被司马库啐了一口，他大叫：&ldo;闪开，我要进去跟家人告个别。&rdo;鲁立人把手掌拢在嘴边成卷筒状，对着胡同大喊：&ldo;司马司令，免进吧，她们都在这里。&rdo;司马库好像没听到鲁立人的话，仄着膀子，硬闯进去，巴比特和上官念弟随着进去了。他们在我家院子里磨蹭了很久。鲁立人不停地看表。对面的河堤上，押俘队不断地摇晃着一面小红旗，往这边打信号；这边的通信兵，摇晃着一面大红旗，给对面回信号。他摇旗的动作有很多变化，表现出训练有素的样子。

司马库一行终于从我家走了出来，并很快爬上了河堤。鲁立人下令：&ldo;落筏！&rdo;十几个士兵便把那沉重的木筏推到河里。河水剧烈地晃荡。木筏沉入水中，慢慢地浮起，靠岸处缓慢地水流冲得筏子打了横。几个士兵，紧紧地扯住拴在筏子边上的绑腿带，防止木筏被水冲走。

鲁立人说：&ldo;司马司令，巴比特先生，我军仁至义尽，顾念人伦之情，故破例允许你们的家属为你们饯行，希望你们能快点。&rdo;

司马库、巴比特、上官念弟对着我们走过来。司马库满面笑容。巴比特忧心忡忡。上官念弟神情沉重，像一个无畏的殉道者。鲁立人低声说：&ldo;六妹，你可以留下。&rdo;上官念弟摇摇头，表示了她从夫而去的坚决态度。

母亲揭开盖竹篮的包袱皮，沙枣花递过一棵剥好的大葱。母亲把大葱折成两段，卷在一张白面饼里，然后又从篮子里端出一碗大酱，递给司马粮，说：&ldo;粮儿，端着。&rdo;司马粮接过酱碗，怔怔地望着母亲。母亲说：&ldo;别盯我，看着你爹！&rdo;司马粮的目光便飞到了司马库的脸上。司马库低头看着他的黑鲅鱼一样结实的儿子，那张似乎永远不会忧愁的长方形黑脸上竟然蒙上了漫漫的愁云。他的肩膀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也许是想抬臂抚摸自己的儿子吧？司马粮咧咧嘴，低声说：&ldo;爹……&rdo;司马库的黄眼珠子快速旋转，把泪水逼进鼻腔和咽喉。他抬起腿，踢踢司马粮的屁股，说：&ldo;小子，记着吧，司马家历代祖宗没有一个是死在炕上的，你也一样。&rdo;司马粮问：&ldo;爹，他们会枪毙你吗？&rdo;司马库侧目望望浑浊的河水，说：&ldo;你爹吃亏就吃在心慈手软上。你小子记着，要做恶人就得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要做善人走路也要低着头，别踩死蚂蚁。最不要的是做蝙蝠，说鸟不是鸟，说兽不是兽。你记住了吗？&rdo;司马粮咬着嘴唇，庄严地点了头。

母亲把卷好了大葱的单饼递给上官来弟，上官来弟接过大饼，呆呆地望着母亲。母亲说：&ldo;你喂他吃！&rdo;上官来弟似乎有些羞涩，三天前那个漆黑夜晚里的纵情狂欢她肯定不会忘记，这幸福的羞涩便是明证。母亲看看她，又看看司马库。

母亲的眼睛像一只牵线的金梭，把上官来弟和司马库的目光连续在一起。他和她用眼睛交流着千言万语。上官来弟脱下了她的黑袍子，穿着一件紫红色的夹袄，一条滚着花边的紫红色裤子，一双紫红色绣花鞋，身腰窈窕，面容清癯，司马库治好了她的癫狂，但又使她陷人了相思，她依然算得上个美人，熟谙风情，富有魅力的小寡妇。司马库盯着她说：&ldo;他大姨，你多加保重吧。&rdo;上官来弟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ldo;你是金刚钻，他是朽木头。&rdo;她走到他面前，把大饼伸到司马粮高高托举起的碗里，蘸上黄色的酱，为了防止酱液流下，她的手腕灵活地挽了几个花。她把蘸着黄酱的大饼送到司马库嘴边。司马库的头像马头一样往上扬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困难地咀嚼着，大葱在他口腔里咯吱咯吱响，食物把他的腮帮子撑得很高很圆。他的眼里淌出两滴大泪珠子。

他伸着脖子咽下饼，吸着鼻子说：&ldo;好辣的葱！&rdo;

母亲把卷好大葱的面饼递给我一张，递给八姐一张，说：&ldo;金童，喂你六姐夫；玉女，喂你六姐。&rdo;我学着上官来弟的样子，从司马粮的酱碗里蘸上黄酱，举到巴比特嘴边。巴比特的嘴巴难看地咧着，用牙尖咬了一点点饼，大量的泪水从他的蓝眼睛里涌出来。他弯下腰，把他的沾着黄酱的嘴唇贴到我的额头上，响亮地吻了几下。然后他又走到母亲面前，我猜到他想拥抱母亲，但被绑的双手无法分开，他只能弓着腰像羊吃树叶一样，用嘴唇触了触母亲的额头。他说：&ldo;妈妈，我忘不了你。&rdo;

八姐摸索着走到司马粮面前，伸出饼去蘸酱。司马粮帮助了她。八姐双手捧着饼，仰着脸，额如蟹壳，目如深潭古井，鼻挺嘴阔，双唇娇嫩如玫瑰花瓣。一直受我欺负的八姐真真是可怜的羔羊。她嘤嘤地说：&ldo;六姐，六姐，你吃吧……&rdo;

六姐泪如涌泉，抱起八姐，哽咽道：&ldo;我苦命的妹妹啊……&rdo;

司马库吃完了一张饼。

鲁立人始终侧着脸望着河堤对面，这时，他转过脸来，说：&ldo;行了，请上筏吧！&rdo;

司马库说：&ldo;不行，我还没吃饱。古时候官府处斩犯人，也得让犯人尽吃一我饱，你们十七团号称仁义之师，一顿单饼卷大葱总得让我吃够吧？何况这饼还是咱们的老岳母擀的。&rdo;

鲁立人看看表，说：&ldo;那好，你老兄就放开肚皮吃吧，我们先把巴比特先生渡过去。&rdo;

哑巴和六个士兵提着木锨，小心翼翼地跳上木筏，木筏摇晃着，歪斜着，吃水线加深了许多，水从筏面上漫过去。两个扯着绑腿带的士兵身体往后仰着，拽住不驯服的木筏。鲁立人担心地问尊龙大爷：&ldo;老人家，再上去两个人行吗？&rdo;尊龙大爷道：&ldo;玄，我看让划桨的下来两个。&rdo;鲁立人下令：&ldo;韩二秃、潘永旺，你们两个下来。&rdo;韩和潘拄着木锨跳下木筏。木筏摇晃着，筏上的士兵站脚不稳，险些跌入河中。赤着身体只穿一条裤衩的哑巴愤怒地吼着：&ldo;脱！脱！脱！&rdo;从这一天开始，他再也不喊&ldo;啊噢&rdo;了。

&ldo;行了吗？&rdo;鲁立人问尊龙大爷。尊龙大爷道：&ldo;行了。&rdo;他从一个士兵手里要过一把木锨，说，&ldo;贵军仁义，让俺老汉佩服，民国十年俺摆渡过参议员，如果鲁长官不嫌弃的话，老汉愿意效驴马之劳。&rdo;

鲁立人激动地说：&ldo;老大爷，这正是我想求您而不好意思开口的。这木筏有您掌舵，我就放心了。谁有酒？&rdo;

勤务兵跑上来，递给鲁立人一个磕碰得凹凹凸凸的铁壶。他拧开螺丝塞子，鼻尖凑上壶嘴，嗅了嗅，道：&ldo;正宗高粱烧。老大爷，我代表军区首长敬您一杯！&rdo;

他双手捧着酒壶递给尊龙大爷。尊龙大爷也很激动，搓搓手上的泥巴，接过洒壶，咕嘟咕嘟灌了十几口，然后把壶还给鲁立人。他用手背抹抹嘴，脸红到脖子，脖子红到胸脯。&ldo;鲁长官，喝了您这壶酒，俺老汉就跟您心贴着心啦。&rdo;鲁立人笑着说：&ldo;岂只是心贴着心？咱们肝贴着肝，肺贴着肺，肚肠连着肚肠。&rdo;尊龙大爷的眼泪噼哩啪啦掉下来。他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了筏子尾部。筏子轻轻地抖了抖。鲁立人满意地点点头。

鲁立人走到巴比特面前，看着他被绑的双手，抱歉地笑笑，说：&ldo;委屈您了，巴比特先生，军区于司令和宋主任指名要您，您会受到礼遇的。&rdo;巴比特举起双手说：&ldo;有这样的礼遇吗？&rdo;鲁立人很坦然地说：&ldo;这也是礼遇的一种，希望您不要在意。请吧，巴先生。&rdo;

巴比特望了我们一眼，用目光向我们告别，然后，迈着很大的步伐，跨到木筏上。木筏剧烈摇摆，他在筏中摇晃着。尊龙大爷用木锨头顶住了他的屁股。

上官念弟笨拙地摹仿着巴比特，吻了我的额头，又吻八姐的额头。她抬起葱管般的细手，耕了耕八姐柔软的亚麻色头发，叹息道：&ldo;好妹妹，老天爷保佑你有个好命吧！&rdo;然后，她对着母亲和母亲身后的一群孩子点点头。转身向木筏走去。

鲁立人又一次劝她：&ldo;六妹，你没有必要跟他去。&rdo;上官念弟也用和平的口吻说；&ldo;五姐夫，俗话说：&rdo;秤秆不离秤砣，老汉不离老婆&lso;，您跟五姐，不也是形影不离嘛？&ldo;&rdo;我真心为你好，&ldo;鲁立人说，&rdo;绝不勉强，我成全你，请上筏吧！&ldo;

两个卫兵架着上官念弟的胳膊，把她搀上木筏，巴比特伸出捆在一起的双臂，充当了她固定身体的扶手。

木筏吃水很深，高低不平的筏面有的地方完全被淹没，有的地方露出一寸高。尊龙大爷对鲁立人说：&ldo;鲁长官，最好能让贵客坐下，划桨的兄弟也最好能坐下。&rdo;鲁立人说：&ldo;坐下，坐下，巴比特先生，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坐下。&rdo;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被老攻宠成小可爱  伤心咖啡馆之歌  黑皮书［刑侦］  异世农家  宝贝计划，总裁先生火力全开  萨特传  以讹传讹  男保姆  长安嫁  谁说你是替身了  沉入地球  魔君他老婆失忆了  对风流王爷说不：玉台碧  错开的空间门  傅爷的小奶包又软又甜  伤逝  灵魂的巢  昭郡主  爱人失忆后总想火葬场  模范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