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邈眼睁睁看着肆虐的暴雨不断压下来,心被什么打了拳似的,揪了起来。他浑身都是雨水,衣服和头发已经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脸上也沾着水花,妆已经被淋得干净,现在一张脸在夜晚里白得可怕。越往悬崖下边走雨声就越大,除开疯了的骤雨外,旁边瀑布更不断地咆哮着。他心里不由感觉到了浓重的挤压感,快要喘不过气来。雨没有消停的意思,亭邈加快脚步,可是泥巴地太滑,他栽了好几个跟头,踉跄着爬起来时,白色的交领长袍已经染满了泥垢,整个人又湿又脏。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是拍摄点,亭邈一眼看到拍摄设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快步跑过去。“傅老师,傅老师——”他扯着嗓子喊。视线里雨雾茫茫,肉眼可见的地方除了密集的雨水,就是被雨水覆盖的拍摄设备。亭邈心不自觉提了起来,焦急地四处寻找。他在旁边的小山洞里看到了剧组工作人员。“亭邈,你怎么过来了?”临时导演最先看到他,赶忙把他拉进山洞。洞里的其他人瞧见亭邈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长发套贴在脸颊和身上,额头脏兮兮的,一脸的狼狈。纷纷聚上来围着他询问有没有事,怎么突然过来了。亭邈来不及解释,目光焦急地在山洞里转了圈。傅老师根本不在这里。他慌了,抓着临时导演的衣摆:“傅老师呢,他在哪里?导演,傅老师呢?”山洞众人脸色一变。亭邈局促地望着他们,眼神恳求。临时导演本来就急得团团转,现在被亭邈围着问,也没多想,走到山洞外迅速朝远处指了指:“傅老师和摄影师应该、应该在前面转角的地方,暴雨来临前……他俩正在那里走戏!”“就两个人?”亭邈脸色一惊。临时导演眼睛都红了,重重地点了头,然后慌忙解释:“这边根本过不去,暴雨时的瀑布太危险了,还有好几块石头挡着,刚刚老孙想去接,差点栽进瀑布里。”亭邈立刻转身,往外跑。“亭邈,你去哪里——”“哗啦”骤雨剧降,临时导演只看到亭邈单薄的背影,被淹没在茫茫雨雾里。他心慌意乱:“快快,联系附近的救援机构!”猝不及防的骤雨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悬崖顶和瀑布沟的两组剧组赶紧联系救援,强降雨和雷电的双重暴击下,山里的每棵树都是潜在的危险。亭邈在雨幕里奔跑,眼睛湿漉漉的,他抬手抹了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混在一起,湿乎乎黏答答很不舒服。他心里正在怦怦地跳,密集凌乱的声音吵着耳膜,让他眼里逐渐蓄积了无数的惊慌。亭邈小心翼翼攀着滑溜溜的石块前行,深夜看不清路,好在他运气还行,没有走错栽到瀑布里,循着条隐约可查的路,往前面摸索。眼看着狭窄的野草小路慢慢变成处宽阔的石子地,亭邈眼睛突然亮起来。应该就是这里了。他瞪圆眼睛焦急在四周寻找,“傅老师,傅老师——你在哪里?”清亮的嗓音陡然穿破雨幕,在空寂的地面散开。惊起了旁边躲雨的小鸟,“咻咻”两声尖利的鸟鸣响起,狂扇着翅膀急促飞到被雷电霸占的高空。亭邈被吓到心咯噔了下。在原地僵住停留的几秒,雨水再次把他的脸糊了。距离亭邈不远处,被厚厚树丛遮掩着的人听到清亮嗓音的一瞬间,浑身紧绷。他没有回答,眼底猛地闪过一丝慌乱。发白的嘴唇抿成条冷厉的直线,操纵着身下的轮椅,艰难地躲开亭邈。地面全是泥巴和石子,剧组的古代版轮椅根本无法移动,他绷着脸,眼睛在黑夜里化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暗芒。傅英使劲推轮椅,两只手紧攥着轮椅把手,骨指绷得死紧,泛起无力的苍白。他现在这个样子,不用看就知道多么狼狈。他的腿没有知觉,感受不到倾盆的暴雨,所有冷静自持的心理,在骤雨急促降落的一瞬间,被抛在了九霄云外。细细密密的雨只是淋湿了他的脸,傅英却感觉到一股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他能听到亭邈的脚步声,就在旁边焦急地踩着每棵野草。可傅英突然感觉,与其这副样子面对亭邈,还不如面对冷酷无情的暴雨。他是个废人。从三年前开始,到现在还是废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慌乱感猝然占据了傅英的大脑。他不能让亭邈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傅英脸色苍白,双手疯狂地转动轮椅,想借着厚厚的树丛躲避亭邈的视线。但地势太艰难了,粗笨的轮椅根本无法顺利在泥巴石子地面滑动。“傅老师!”一声惊喜的呼唤在傅英耳畔炸开。他握着轮椅的手僵住了,慢慢地抬起头,看看浑身湿淋淋的亭邈朝他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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