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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没有说我知道你的心意,没有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说我跟我先生只是在做戏。季绍庭只给了一句棱模两可的谢谢,是谢今晚的派对时光还是他多年深情,只有他自己能正确解读。  季绍庭的确满心怜悯,这才更加残忍,不想伤人,知道也装不知道,对他交往多年的好友如此,对他这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也是如此。  或许他黎琛的境况会更凄惨,毕竟这段关系的始点仅是一场交易,不见季绍庭半点真心。  要分别时季绍庭也会难过吗?还是会觉得离开他黎琛以后一身轻,毕竟在他而言这一切只是场报恩,倒委屈他日日戴着面具与他人前做爱侣。  ……他这是在想些什么,季绍庭怎么可能离开他。  季绍庭根本走不了的,他愿不愿意都好,都要永永远远留在他黎琛的身边。就是这样。  自己今晚真是喝多了,竟然会去设想季绍庭离开的事。季家欠了他莫大的人情,季绍庭怎么可能离开他。  伞已经还给伯格了,而雪下得渐发嚣张。季绍庭一脸司空见惯,说这是阵雪,下一段停一段,再有一会儿就消停了,而后他指向街角一间酒吧,说不如进去玩会儿。  他是真醉了,否则也不会在黎琛面前冲出去抱另一个男人,浸进充满酒气的热闹里就更疯。黎琛怔怔地低头看他笑脸,看他手臂环过自己的腰,语调是撒娇的语调:“会不会嘛?”  黎琛突然想起季临章说过:“庭庭比较粘人。”  原来是真的。  “阿琛,”季绍庭等答案等到不耐烦了,鼓起腮帮子,话里有了几分抱怨,“我在问你啊,不准分心哦,到底会不会跳舞嘛?”  他们站在背阴的地方,但不远处舞池的迪斯科灯转动时会投进一线绚烂流光,正正映进季绍庭清澈的眼眸里,成为一种世外的光芒。  黎琛哪会是懂得跳舞的人,但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季绍庭一笑,拉起黎琛的手跃入舞池。  季绍庭是货真价实的社交达人,交谊舞自然不在话下,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黎琛的谎言,不由笑出了声:“什么啊,你根本就不会,骗人。”  那一声骗人全是调情意味,叫黎琛半丝不适也没有,一颗心反而消融成水,他弯身与季绍庭额头相抵,哄着问:“那庭庭教教我,好不好?”  “那当然啊。”季绍庭摇头晃脑的。  天顶喇叭降下悠扬的蓝调圣诞歌,季绍庭放慢了舞步,教黎琛如何进进退退。  酒吧里的橙黄色灯投下暗多过亮,发旧的桌椅隐遁在暧昧的酒气里,吧台上倒挂着一排排整齐的玻璃杯。  五彩的俗艳灯光是用以制造梦境的,罩着舞池里平安夜也不归家的男男女女。  黎琛学东西的效率也很高,不久就掌握了基本的舞步。季绍庭比他本人还高兴,一迭声地夸好棒。  季绍庭的共情能力强得过分,能把你的进步当成他的进步来开心。黎琛不禁心想难怪,难怪他会给这人迷得神魂颠倒。他在这种时候简直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能抚平所有伤痛。  黎琛一直都明白伯格的意思,但与季绍庭相处多一秒他体会就更深一些。季绍庭是违背常理的存在,分明情绪无法共享,可他就是有办法和你一起哭一起笑。  但这只要黎琛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季绍庭不需要去感受别人的情绪,那些都是在给他平添负担,让他去感受不必要的痛苦。  黎琛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季绍庭去工作了,他的工作太特殊,要他日日目睹世上最乱的景象,家破人亡,孩童流离四散。  季绍庭来到世上不是做这些事的,为什么非得眷顾所有人,他只要永远笑着留在他身边就好。  “要奖励你。”  在黎琛不经意的瞬间季绍庭蓦地冒出这一句话,而后就转了个圈出去,回来的时候嘴里多了枝玫瑰。  季绍庭生得白,衬得玫瑰更红艳,红得跟心的颜色一样。  他迎上来,带着未死玫瑰的香气,眉尾那一点赭红色的痣终于有了妖相,叫他自下往上抬眸时艳得要人命。  季绍庭穿得很厚,但黎琛只看得见他露在外头的肌肤,脖颈、手腕、耳珠,流动着有若贝壳一般的光泽。  为什么非得眷顾所有人,明明这是他的季绍庭,盖过婚姻的公章,交换过象征永恒的婚戒。他的温柔自然可以由他黎琛独自收揽,一分一毫都不让给旁人。  这不是自私,这是理所当然。  季绍庭踮起脚尖贴上来,嘴唇轻轻蹭过黎琛的脸颊,发出一声“嗯?”的单音,示意黎琛快些从他嘴中接过奖励。  但黎琛抬手抽走了玫瑰,取而代之的是在季绍庭唇角摩挲的手。季绍庭不解地眨了眨眼,对上黎琛相当晦暗的眼神:“庭庭,我更想要这个。”  季绍庭似乎认真地思忖了几秒,而后就爽朗地点了头:“可以啊。”还很欣慰地补充:“你这次肯先问我,真好。”  季绍庭醉得能榨出甘美的酒来,度数极高的甜酒,黎琛酒量再好都得同他一起沉湎。离开酒吧时季绍庭的步伐偏偏倒倒,嘴里一个劲儿地嘀咕凶死了凶死了,这是谋杀,要他断气。黎琛错乱地想等等才是谋杀,床上将是他们纠缠的尸首,他要和他酣享极欢大乐直至终了,直至欲望深渊的尽头。这个人有病  这场雪的确是阵雪,嚣张过后就消歇,但黎琛来不及边漫步边感受日不落的平安夜了,拦了一辆计程车就直奔酒店。  这座大城市的上空天幕深沉,他们转过几条空寂无人的街道,干雪铺得全世界都纯洁。  而他的天使在他怀中,比雪更干净的一具凡躯,寄寓着世外的灵魂。  他终于认清了,从这世上无数辨识不清的模糊面目里,用他未曾见过的、不可理喻的爱情,认出了季绍庭到底是谁。  黎琛将季绍庭压在门后深吻,拥抱跟他所给予的爱一样沉重,几乎是将整副重量都压进了季绍庭的骨骼。  季绍庭的手虚推在他肩头,尚且迷迷糊糊地不知有什么坏事将要发生,还在喘息的间隙嗫嚅:“都说不准凶了。”  黎琛转身就把季绍庭压上了床。  接吻很耗氧,房里还开了暖气,两人皮表的温度都爬高了,脱衣服成了件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季绍庭到这一刻也没想太多。  他最知痒的一带在锁骨处,黎琛沿着那骨相从他肩头亲至喉结,听他傻乎乎地咯咯笑,满心的爱怜轰然作响。他想他怎么这么爱他,感情强烈到难以言喻,连他自己都要承受不住。  季绍庭是真瘦,他得把他养得胖胖的,健健康康的。疼进心尖里。  季绍庭给他亲得受不了了,左右转着头想躲,还当这一切是场玩笑,话也是玩笑话:“阿琛你是狗吗?”  黎琛似乎应了句是,或是其他什么,季绍庭听不太清。话音埋没在亲密的热度之中。  季绍庭恍惚地想自己应该是喜欢同黎琛亲热的,直至黎琛将手探入他最里层的衣物。  季绍庭稍微回神。  黎琛的手捎进了夜间的寒冷,在他腰际来回游走。他的叹息深重,带着叫季绍庭不安的意味:“细成这样,一撞就坏了。”  这一句在季绍庭的理解中是轻浮、下流、以及不尊重。  酒原来是可以立刻就醒的,所有醉意都匿迹,季绍庭彻底清明过来。  黎琛顺着季绍庭的腰线顺流而上,粗糙又寒冷的指腹。  天花板晕染着黄色暖光,依然惨白得像是末期病人的肤色。季绍庭木登登地对着它,唇瓣开开合合,只抖落出一句破碎的:“黎、黎先生……?”  “阿琛,”潮湿的鼻息扫拂过季绍庭的耳廓,“不是叫我阿琛吗?”  季绍庭将目光从天花板里寸寸下移,看见黎琛正跪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解着皮带。一个属于在上位者的充满侵占性的动作,危险的前兆。  他终于确定黎琛要对他做什么了。  “求、求求您不要这样……”他的声音都在打颤,但黎琛似乎听不进耳,他盯着季绍庭,眸光在热焰之中跳动,语气自信到专横,“我说过了,遇见你以后我没有再找人,难道你不该奖励我吗?”  他停不下来。虽然他从来就是个需求很大的人,为了季绍庭也忍耐了许久,但这不关事。他停不下来是因为满心的爱欲过于滚烫,迫使他必须与季绍庭熔铸为一体。  季绍庭这么多人喜欢,这么多人要来抢,他必须先在他身上烙下他的印子,把他灌得满满的,让他空不出心思去考虑别的可能性。  其实是因为害怕。  认清自己是爱的以后他就一直在害怕,他已经完了,没有季绍庭就活不下去了,而季绍庭对他似乎却还停在一开始,除却感激再无他想。  或者更糟糕,就像那个伯格一样,季绍庭分明什么都知道,却日日装聋作哑,毕竟季绍庭太懂做戏,在莎莉家他说自己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时,黎琛差点以为季绍庭也爱他。  都是假的,看,所以他现在想跑。  黎琛居高临下地看着季绍庭扭过腰肢奋力想要爬开,恐惧瞬间燃成了怒火。他一把掐住季绍庭的腰拖回,径自收紧了力度,将他死死按在怀里。  这样要杀人的力度,叫季绍庭一身骨架子都紧聚磨损,一瞬间前晚的记忆全都回来了,耳边还是那从深渊传出的低喃,一声声昵称越念越病入膏肓:“庭庭、庭庭……”  季绍庭一手扒着床沿用尽周身气力想从黎琛身下挣脱,从迄今为止他人生最恐怖的情节里逃生,可是没有用,在体型与力量上季绍庭完全不是黎琛的对手。  于是只得高声呼救,但旋即他喉头一紧。黎琛攥住了他的领口。  然后黎琛俯身,几乎是在啃食季绍庭的肩膀,沿着迤逦的肩颈线一路咬至耳朵,“要去哪里?”  呼吸全被褫夺,沙哑的气音听不出是哀求还是斥骂:“放、放手……”  “要去哪里?”黎琛进入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迷醉状态里,某种应激机制被打开了,因为季绍庭急于逃离的反应,叫他脏器的循环霎时间都出了问题,发一场面目全非的大病。  发病。  就是发病,季绍庭想,这个人有病。  他听着黎琛说永远留在他身边,听他说哪都不要去。季绍庭从来不骂人,但现下他除了用神经病来形容黎琛以外毫无他法。  神经病,大骗子。  为什么又被黎琛耍了,每当他以为黎琛是可以接近的,可以喜欢,可以爱,甚至都将他与命中注定画上等号了,黎琛就会把这一切都激进地推翻。  他也只是想黎琛对他有耐心一点。  如果黎琛生来就有这病态的一面,他也不是不能学着接受,但可不可以给他一些时间,体察一下他的不安。  他自小身体不好,常在医院度日,慢慢地吃饭、慢慢地走路、慢慢地喝水。黎琛一来就要他爱他,爱到死,把感情都自焚干净,他真的做不到。  黎琛根本是在用他自以为的爱情来爱他,毫无尊重可言。他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完全不问他季绍庭的意见。  “庭”  呼唤突兀地断去,在黎琛将季绍庭翻过来准备做事的那一瞬间,所有歹念都僵住。  因为季绍庭满脸泪水,看向他的神情里,“你不是很会演戏吗?”  来自黎琛的触碰全都造成了伤口,在洗浴时再次发作。  季绍庭在浴室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黎琛还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空气里没有半点要交谈的气氛,季绍庭平生第一次不想跟人说话。  黎琛的脸色很差。  和他生来的凶相没有关系,是真的很差,坏极的情绪分明地体现在他眉宇之间。在目光触及季绍庭脖颈处殷红的皮肤时,他甚至咬住了牙。  那一片红红得触目惊心,一看就知季绍庭用上了大力气揉搓,是不能更鲜明的厌恶的表意符号。  季绍庭避开黎琛凶戾的目光,背对着他在床的另一边侧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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