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人等得着急,还是小跑着回去的,这一回去可了不得了,柳皓烟靠在车头,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他前头跪坐着个女孩,女孩旁边有个趴伏在地不住道歉地壮汉,周围人有心看热闹却像被吓着似的,不敢上前。 女孩爬起来,把手里的酥饼给了柳皓烟一个,一鞠躬就走了。 不管那大汉,柳皓烟转身就想回车里,一转头看见了立在一边大包小包的佟沉,“二少爷放心,没刮着车。” 那大汉已经坐起来了,佟沉上前去问是怎么回事,柳皓烟说这大汉骚扰人家小姑娘还不承认,非说是就想问问酥饼在哪买的,这回看热闹的可起劲了,说人小姑娘年岁大了想嫁想疯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他看不过眼,把那大汉撂倒了,那大汉面子上过不去,说他伤风败俗,就是真骚扰了,也是因为那姑娘跟他一样,穿得太骚。 这种满清遗孤他就更看不过眼了,把人的胳膊卸了又接,接了又卸,才终于痛出一句实话来。 那大汉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谁让他柳皓烟心善呢,还走过去帮人把胳膊接上了。 “你…力气挺大啊。”佟沉挠挠头,他都不敢有把握能制服那壮汉。 “我要说我在码头搬过货你信么?” 只问了一句也没等回答,接过佟沉手里的大包小包上了车。看佟沉买的全,干脆把车窗上的帘子拉上,打算一身都给穿齐了。 窗子开了个缝,柳皓烟把手里夹着的烟递出来,佟沉接着,看烟嘴上留下的淡淡的口红印儿,鬼使神差地贴了上去。 半晌,车门响动,柳皓烟从车上下来,“我只收鞋,其他的,回去给你钱。” 佟沉抬眼看过去,衣服不是太合身,毕竟柳先生太瘦了。 柳皓烟把头发都收进了帽子里,除了脸上的妆有些违和,倒有些富商大贾的气势。这妆是他故意没擦的,虽然扮女人不是他本意,但其实他挺喜欢那些口红眉笔的,不然也不会在佟老爷看不见的脚趾甲上都涂了蔻丹。 看了这样的柳皓烟,他就更加搞不懂他爹怎么会喜欢柳皓烟扮女人了,分明这样才更好看。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柳皓烟看佟沉呆呆地有些走神,抬手在他面前摆摆,又从他的指尖抽过烟来。 “哦…有,在听。”佟沉回过神来,“那个,要洗脸吗,要的话我带你去” “不用,我只是不喜欢穿女人衣服,但是还挺喜欢化妆的,漂亮。”柳皓烟拍了拍衣服,“我刚才说,我只收鞋,其他的回去给你钱。” “哦,…好。”收一件是一件,回过神来佟沉也不再跟他争辩,带着他往街尾走去。 柳皓烟换上男人衣服简直像长了翅膀,对比起来,从前走路时简直慢得像个拐子。 佟沉不想那么快就到街尾,转着脑筋找话题,“柳先生,你分明比我爹高,他怎么还让你穿高跟鞋?” 或许是一心不能二用,柳皓烟当真放慢了脚步,“你爹惯会自欺欺人,只要有他想看见的东西,就能在不想看见的东西上眼盲。” “那你怎么什么都和我说,不怕…我和我爹告状?” 柳皓烟嘁他一声,“谁来问我我都会说的,我又没说什么你爹听不得的事,而且,像你爹这样自视甚高的人,看不起任何人的‘告状’。” 佟老爷是个自以为是又好面子的人,比起相信自己没有完全掌控住柳皓烟,他更愿意相信柳皓烟对他死心塌地,告状的人只是不满于他娶了个男人,或是嫉妒。 “你跟你爹说我偷人他都不会信的,在他心里,我可爱他了。” “在我心里,你也挺爱他的。”为了那个大他十多岁,已经冒了零星白发的男人,完全违背自己的意愿,压抑自己的内心,只敢在无人的时候做一刻自己。 身体在煎熬,心也在煎熬,把一个人裂成两个人活着,能做到这种地步,难道不是爱吗? 柳皓烟笑了笑没有回答,比起解释,这样的误解对他更有利。 佟沉的好心情被自己搅了个净,但他仍想留住柳皓烟的脚步,支吾两声,忽然想起袁霆跟他说,柳皓烟离开过丰乐一段时间,终于想出个新话题来,“柳先生,你,真去码头搬过货?” “嗯。” “那你怎么又回丰乐了?” “码头钱太少了。” “你别敷衍我,柳先生,我们也算是朋友,你可以和我说。” “我是你爹。”柳皓烟转头去看佟沉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逗得他都笑得蹲在了地上,倏地听见几声幼犬的叫声,抬眼一看,已经到了,一拄膝盖站了起来,“走吧,我的儿。” 佟沉拉住他,“别急着进去,你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在外头多待会儿,来,别挡路。”佟沉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儿,把他拉进两个铺子中间的小巷,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却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心跳声。 佟沉恍然想起那夜,坐在矮凳上靠着衣柜抽烟的柳皓烟,莫名有了信心,他低头直视着柳皓烟的眼睛,“跟我说说吧,怎么又回去了?” 柳皓烟迎着佟沉的目光看过去,不出意外,在这样莫名干净热烈的眼神里,他败下阵来,稍稍低头把视线放平,看着佟沉的喉结,“没什么稀奇的,人人都知道我是个娼妓,就是扛货扛了一脸黑都有人占我便宜,与其累死累活挣几个零钱还要被拖到野巷子里去占便宜,还不如在歌厅里漂漂亮亮的收钱呢,这个世道,只你们几家人光彩,别人连活着都难。” 空气沉默一瞬,又被巷子外的热闹感染,柳皓烟收起缝隙里露出的一丝脆弱,吸尽最后一口烟,微微开口把烟雾散在两人之间,勾着唇角看过去,“二少爷,你说是不是?” “二少爷,你说是不是?” 佟沉被烟呛得咳嗽,任柳皓烟拉着他回到主街去,可临进店铺了,柳皓烟又停下了,佟沉抵着拳头咳嗽,“怎么了?” 柳皓烟没理他,匆匆回到窄巷里去,巷尾有个小水洼反着光,仔细一看,果然没听错,那小水洼旁边,有一窝浑身裹了泥的小狗。 巷子越到头越窄,柳皓烟也不怕脏,擦着那面常年无人清扫的墙走了过去,佟沉都没看见那有什么,就看见柳皓烟跟见着宝似的走进去了。 看那巷子黑梭梭的,走近也只能闻到腐臭味,佟沉不放心,“干嘛去了?小心点!” 柳皓烟转过头来看他,眼里甚至有些惊喜,“二少爷,这还有个活的呢!” “什么?”佟沉走又过去些,柳皓烟拿着个帕子包起一个泥糊糊的东西,他费劲地辨别着,是个才刚睁眼的小狗,“你快出来,臭哄哄的。” 看佟沉捏着鼻子往后退,柳皓烟翻他白眼,蹭着墙出来,佟沉俯身给他拍去身上擦到的灰,“是不是想要这个?” 柳皓烟对着他点头如捣蒜,分明没笑,他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柳皓烟的开心。 周围人来人往,柳皓烟却只看得见手里的小狗,他蹲下来,把小东西隔着帕子放在膝头擦擦,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能进人家铺子里洗洗么?” “嗯…去问问。” 二人进了里头,伙计的“欢迎光临”在看到柳皓烟和他怀里的小泥球时,就卡在了“欢”字上。 伙计也知道那小狗,街道上的野狗下的,不用看公狗都知道品种不好,他都不惜的施舍点剩饭,也不知道现在的有钱人都是怎么想的,都喜欢从泥里淘东西。 “二位先生,请问是需要些什么呢?” “有地方给我们家小狗洗个澡吗?费用好说。” 虽说不认识刚回国的佟沉,但伙计也不是个傻的,看穿戴也知道是不差钱的人。有了钱泥巴也是香的,迎着笑脸接过柳皓烟怀里的小狗,让人把他们领到里头沙发上坐着。 柳皓烟只望着伙计抱着小狗进的那个门口,一心给小狗规划着吃食住处,佟沉不满意地拿胳膊怼他,“我爹给你的东西你都拿小木盒子精心收着,我给你买身衣服你就穿着去蹭灰。” “你说你总跟你爹比什么?”柳皓烟好笑地看着他,“再说了,衣服我要给你钱的,你只算给我买了双鞋子。而且我仔细着穿呢,你看这鞋子,哪脏了?” 佟沉低头去看,还真是干干净净的,哼哼两声没再说话。 伙计也没让他们等太久,不一会儿就抱出一个白白净净毛发蓬松的小狗来了,柳皓烟迎过去接着,又在店里买了些能喂给小狗的吃喝,心满意足地出了铺子。 一路上,佟沉左观右望地买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他右手举着个冰糖葫芦,仗着柳皓烟双手托着小狗无法反抗,把冰糖葫芦怼到人嘴里,一边说着我嫌你口水脏你得吃完喽,一边兢兢业业地喂到人嘴边。 走累了,到个卖绿豆汤的小摊儿上坐着,柳皓烟刚想把小狗放在脚边,佟二少就又出幺蛾子了,“它刚刚逃离了阴湿的地面回到了温暖的怀抱,你就又想把他丢回地上,呵,男人,你好狠的心。” 柳皓烟:“……。” 佟沉笑嘻嘻地挪到柳皓烟旁边去,端着摊上破边儿的瓷碗,又是喂到了人的嘴边,还顺带擦了从嘴角流出的汤。 准是二少爷被人伺候惯了,想体验一把伺候人?谁知道呢,柳皓烟如是想到。 这位二少爷不拿他当摇钱树,也不拿他当女人,正正经经地和他柳皓烟相处,他自然是觉得舒服。可是,不该这样的。整个佟家都对他看不上眼,怎么二少爷就愿意和他…做朋友? 他想着,突然笑了,被各色的眼光看得太久,竟然觉得正常眼光有异,把错的当成对的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绿豆汤好喝。” “那…再买一碗?” 柳皓烟笑着摇摇头,抱着小狗站起来,往车停的方向走,佟沉跟过去拉住他,“你要不要回家看看你娘?” 柳皓烟干脆地摇头,继续往前走。他向佟老爷提过的,说新娘子好歹都有个三天回门呢,他有没有。佟老爷板着个脸,说做了佟家的姨太太还要去那风月之地,他佟顺昌还要不要脸面了,回门?还真把自己当个女人了。 好笑不好笑,这会儿又知道他不是个女人了。 回到车里,佟沉发动车子,这动静吓着了小狗,小狗只嘤了一声,柳皓烟便哄孩子似的又拍又摸,佟沉偷空看了他一眼,“你给取个名字?” “嗯…没上过学,取不出好名字来,回去让你爹取吧。” “他?他就上过学么他个暴发户?上过学的在你眼前呢,你看不见呐?”佟沉皱着眉头不满,可柳皓烟在后座,他把眉头皱出朵花儿来柳皓烟也看不见。 “那你取。”柳皓烟无奈说道,这又跟自己爹比上了,可能大户人家都这样吧,不想靠长辈荫庇,一心证明自己。 “呃…柳柳?皓皓?烟烟?” 柳皓烟又踢他靠背一脚,“你真上过学么!不着调。” 佟沉又是嘿嘿地笑,“你先看看这小家伙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啊。” “公的,我看过了。” “什么时候看的?流氓!” 又是一脚踢过去,得亏他穿着皮鞋呢,要不这靠背准被他踹出个洞来,闹来闹去的都到家了,也没给小狗崽取出个正经名字来。 佟沉跟进了柳皓烟的小院,柳皓烟换衣服,他抱着小狗在院里坐着等衣服。虽说他爹不在柳皓烟这儿留宿,可那身衣服脏了,要是柳皓烟拿去给丫头洗,再被洗衣房添油加醋地传个话,免不了又生事端。 他一手托着已经睡着的小狗,一手摸着桌上的茶杯沿儿,转头看向院外立着的丫头,“香荷?” “哎…二,二少爷有什么吩咐。” “没事儿,你娘身体好些了吗?没试试西医?”从他爹给柳皓烟院里指派下人开始,他就都打听好了,他爹对柳皓烟还挺放心的,没安什么眼线。 “没,西医药贵,也没用过,不敢用。” “我同学有学西医的,专业着呢。他那儿是个独立诊所,刚开起来也要名声信誉,价格低,赶明儿我跟他说一声,给你娘看看。” “这…这,多谢二少爷!多谢二少爷!” “害,没事儿。”佟沉拿着茶杯盖点着桌面,“香荷,我爹不喜欢柳先生穿男人衣服,今天柳先生穿的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忘了!” 香荷立刻会意,“旗袍,青色的,配的白鞋子!” 柳皓烟把换下来的衣服和银钱递给佟沉,扭脸看了看远处清扫院子的香荷,挺周正的小丫头。他刚刚在屋子里只想着快换衣服没注意听,但也知道佟沉跟人家聊天了,“看上了?可不要欺负人。” “想什么呢,没有。” 柳皓烟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群少爷往后不娶个三妻四妾的才是稀奇,只是苦了那些像香荷一样,没有家世支撑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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