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带了么?” 黄河远摸摸口袋,“带了。” 白云间放心了,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一句,“别和顾海宇打架。” 黄河远立刻不爽了,“又不是我要打的。我没招惹他,明明是他手欠!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你就护着他。艹,烦死了,你滚。” 事实上,今天要是其他人和黄河远打起来,白云间绝对不会管。 但是顾海宇不一样。他犹记得高一某个周末,顾海宇拽着他去吃烧烤。隔壁桌有三个中年男人喝醉了,又是对着路过的女人评头论足,又是抽着烟骂骂咧咧发酒疯,顾海宇嫌吵,骂了句傻逼。 双方就这么打了起来。 他拖住了一个,而顾海宇直接揍翻了俩,他好像打上了瘾,人已经不会动了还抡着拳头边笑边打,其中一个差点没命。最可笑的是,他俩进局子的路上,顾海宇合上沾血的手,轻声给他念了一遍大悲咒。顾海宇家里势力大,硬是压了下去,过了几天,顾海宇老妈送了他一台电脑。名义上是怕他有心理阴影,事实上是封口费。封的是顾海宇差点打死了人,以及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打上头了非见血不可。 “我没护着他。”白云间说,“我是护着你。” 黄河远:“……” 白云间自认这话说得没毛病,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仁至义尽,兀自下楼吃中饭去了。 黄河远原地爆炸,脑袋上空爆发一朵朵思想蘑菇云。 什么叫护着我?!可乐喷我一身叫护着我吗?退一万步说,他黄河远需要人保护吗?! 黄河远思潮起伏,激动得钥匙对不准锁孔,一扇门开了三分钟才进去。 他洗了澡,别别扭扭地泡了一杯感冒药,喝完就钻到床上睡觉。 做了一大堆离谱的梦,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傍晚的时候,室友陆续回来收拾衣服,才把他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床尾坐着一坨人。 黄河远猛地坐了起来,惊吓过度,一阵心悸。 顾海宇放下手机,歪头挥了挥手,“黄桑,你醒啦?” 黄河远捂着心脏,眼前阵阵发黑,“你……怎么在我床上?” 顾海宇:“我来给你道歉。我希望你睡醒第一眼就看见我充满歉意的脸。” 歉意黄河远倒是没看出来,欠揍却是实打实的。 “你给我滚下去……”黄河远踢了顾海宇一脚,“艹,别人的床可以随便爬的吗?” “你又不是女的。”顾海宇朝黄河远竖了个中指,“我还特地洗了脚才爬你床呢。” 黄河远早上咆哮过度,一觉睡醒喉咙彻底哑了,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爬远点就是最好的道歉。” “不。我决定给你驱散病魔。” “……”驱什么玩意儿? 顾海宇盘起了腿,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突然对着黄河远念起了经。 黄河远:“??????” “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 顾海宇语速很快,看起来有模有样,黄河远不敢打断他,听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等他念完,顾海宇突然拿出一个喷雾瓶,对着他脸喷了一下。 黄河远又是被吓得一个激灵,瞪着眼看顾海宇。“什么东西?!” 顾海宇:“这是我制作的健康喷雾。” 黄河远:“……” 顾海宇下床,笑出一口森森的白牙:“阿弥陀佛。” 顾海宇走后,黄河远沾着水闻了闻,没有味道,但还是偷偷洗了把脸。 这什么学校,人都奇奇怪怪的! 明天开始,就是中秋小长假,也就意味着,他终于不用在学校呆着了!黄河远将初音未来和手机装进书包,朝着校门口走去,他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蹦哒了起来。 艹,太开心了!!! 原来放学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我回来了,颤抖吧,黄振华!!! 到了高中已经没有很多家长来接了,黄河远第一眼就看见了孙秘书站在校门口。 黄河远眼眶一热,蹦到秘书身边,“叔!” 秘书rua了rua黄河远头发,接过他书包背自己肩上了,“声音怎么哑了?” “感冒了。”黄河远东张西望,“我爸呢?” “黄总他飞机误点了,晚上才到家。” “哦。”黄河远本来有一肚子苦水要倒,但黄振华又不在,只好生生压了回去,双手插裤兜,走在秘书前面。 “小远,今天怎么样?” “还好。”黄河远酷酷地说。 “真的吗?”秘书笑起来,“脸怎么破皮了?” “我揍了一个超级壮的讨厌同学。”黄河远比划了一下,“我一拳就把他揍倒了。” 秘书哈哈大笑,“揍得好!” 黄河远哼了一声,拉开车门,正和车里的人看了个对眼。 顾海宇贱痞一笑:“黄桑吉祥~” 黄河远用力甩上车门,问秘书:“纳尼,他怎么在这里?!” 秘书:“啊……他是校长侄子顾海宇,就住在对面。你爸说让我顺便把他接回去。你俩应该是同班同学吧?” 校长好像姓顾。他之前怎么没想到顾海宇居然是个关系户! “是……”黄河远闭眼深呼吸一口,“我揍的讨厌同学就是他。” 秘书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看起来不像能揍得过他的样子。” “放屁!” 黄河远家的宝马驶入了静水别墅区,与此同时,白云间踩着自行车骑出了校门。 学校后门的街道两边种满了银杏,金黄色的叶子在阴天也显得很明亮,骑过这条公路,拐个弯就到了一个叫黄泥塘的地方。 黄泥塘路况不好,每当有车辆驶过,总是黄沙漫天,偏偏热闹得很。奶茶店,寿司店,面包店,沙县小吃,服装店,眼镜店……市中心有的店,黄泥塘也有,市中心没有的店,黄泥塘说不定也有。 白云间踩着自行车穿过热闹的黄沙,七弯八拐进了一条小吃街,在一家名叫“紫玉饭团”的小店前停了下来。 这家店是白云间妈妈开的,店面不大,生意却不错,白云间进门时,白绣正低头揉饭团。 “妈。”白云间放下书包,进厨房洗手。 白绣抬头端详他,笑了笑,“你黑了。” “军训,没黑多少。”白云间站到她旁边,帮忙做饭团。 “哎呀,不用你帮忙。”白绣嗔了儿子一句,“回房间做作业去。” “不需要。”白云间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应付得了。” 白绣沉默片刻,“你恨妈妈吗?” 白云间从幼儿园开始,就很突出。一个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漂亮男孩,偏偏又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在别家小孩在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时,他已经能背唐诗三百首了。 小学时,关于白云间是个小天才的说法流传得越来越广。有一次他参加校级数学奥赛,拿了满分,他兴致冲冲地拿着奖状回来,告诉妈妈明天会有记者来家里采访。 那一瞬间妈妈的表情,白云间一直忘不了。她脸色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看起来惊恐又焦虑。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告诉白云间,千万千万别让记者来家里,她不接受采访。 记者没有来,但白绣的焦虑并没有结束,她给白云间办了退学手续,带着他坐了很久的火车,搬了家。 就这样,白云间孤独而动荡的童年开始了。 白绣不允许白云间考试考满分,不许他考倒数,更不许他展现任何超人之处。一旦白云间引起了别人注意,她就会带他离开那个地方。 白云间无数次地问白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频繁地搬家?为什么他不能考满分?为什么他不能有朋友? 白绣从不回答他,只告诉他,妈妈有自己的苦衷。 白云间并不是从小就像现在这样的。他享受成绩优秀带来的成就感,喜欢大人夸他聪明可爱,喜欢交朋友。 但是因为白绣的要求,他只能混在一群幼稚的同龄人之中,听老师说他早就懂的知识,度过索然无味的一天。他不敢和同学出去玩,这会让白绣非常焦虑,一旦他有了朋友,就意味着他离转学不远了。 白云间初中有过叛逆的时候,他偶尔会考个满分,偶尔干脆缺考,他当过混子,也做过童工。但再叛逆的程度,他也做不到了。白绣一个人养他很辛苦,她能生出白云间这种天才,但自己能力却不强,靠着在工厂打工,才将他养到了这么大,他实在不忍她伤心。 中考前,白云间和白绣吵了一架。 他想考z省最好的高中,而且他也有能力考上。但是白绣不同意,她无法容忍白云间离开她的身边,去别的市上学。 他们吵得非常厉害,白云间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用力砸上门去了网吧。 他打游戏打到快凌晨,回家的时候,白绣还没睡,坐在地上哭。 白绣终于告诉了他,为什么这十几年来,她们要一直东躲西藏。 “因为你爸,他在找我们。他很有势力,但是喜欢打我。我带着你跑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之前,白绣一直告诉白云间,他爸得病死了,谁知道他还活着。白云间很震惊,不停追问他爸是谁,叫什么名字。 白绣却是不肯说了,只是一直哭,胡言乱语地跟他道歉。 白云间其实并不觉得素未谋面的生父有什么可怕的,但是白绣对他害怕至极,甚至有了出现心理问题的趋势。 白云间妥协了。 他去了群贤二中,成绩稳定在中流,常年不抬头看人,没有朋友,平平淡淡地度过了高一。 这样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偶尔有些羡慕。羡慕那些家庭完整的同学,羡慕有朋友的同学,羡慕可以露出正脸的同学。 长刘海真的很热。 “妈,别乱想,我不恨你。”白云间说。 “你应该恨我。”白绣说了一句奇怪的话,端着饭团出去了。 忙到晚上九点,“紫玉饭团”铺打烊,母子俩收拾好东西,一个骑着电动车,一个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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