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操!陈安! 那个王八蛋穿着食堂统一的白色制度,正在糖水供应的窗口工作。怎么还能让这种人待在学校里? 我愤愤地盯着他,哪知他也正好看向我。跟他对峙了几秒,凌卓就把我的脸扳回来,道:“别看了,快吃饭吧。” 想到陈安那王八蛋害了人,还害我哥哭了,我就气得冒烟。哪知凌卓还在对面笑,捏着我的脸:“唉,我的小鱼气鼓鼓的时候像只河豚。” “别捏我脸!”大庭广众的…… 凌卓又轻声说:“想把你亲坏……” “……” 凌卓三言两语把我弄得犬血沸腾,午饭后,我就立马拽着凌卓钻进小树林里,把他按在榕树的树干上狠狠地亲。我舔他的牙齿,啃他的上唇,咬他的下唇……吻中渐渐漫出些诱人的血腥气,令人痴迷。 唇舌交缠间,他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交扣,手心的温度钻到心窝子里,暖暖的。 …… 亲累了我们就躺到林间的草坪上,我的手钻进凌卓的校服里摸,感触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骨骼,抚摸薄薄的腹肌,劲韧的腰。 在我的手伸进他裤子里抓他的屁股的时候,凌卓终于捉住我的手,笑骂:“小色狼。” 我不舍地收回手,在斑驳的树影下望着凌卓。他的眼睛清亮干净,眼眶是红色的,睫毛很长,过去我觉得他的眼睛娘们唧唧的,可现在,我想淌进这双眼睛用各种姿势游泳,想勾着小腿趴在他的眼眶上睡觉,想变成他的睫毛保护这双眼睛不被任何杂质污染。 我捧着他的脸,忍不住表白:“哥,我好喜欢你啊。” “有多喜欢?” “嗯……就像喜欢星期五。” 凌卓重重地啵了我一下,“还有呢?” “就像喜欢烤鸭的脆皮。” 凌卓又重重地啵了我一下,“还有呢?” “就像喜欢饺子里咬开会爆汁的甜玉米。” 庸俗的我已经江郎才尽,但好在凌卓没再问。他开心地笑着,支起上半身开始缠缠绵绵地吻我。 他真的很爱听我说喜欢他,虽然他自己从来没说过,但他不需要开口,因为他每一次眨眼就是在说爱我。不过既然他不爱用语言表达,那就由我来,所以我毫不吝啬地说喜欢他,“大放送”一般地说,也不在意说多了会不会变得廉价。 …… 凌卓的吻不同于我的粗暴,温柔又色情,很快我就受不了了,轻轻地推开他,“别亲了,再亲就要硬了。” 凌卓笑着摸摸我的头,问:“五一要不要出去住?” “会不会影响你学习啊?” 我哥这个学霸属于聪明又努力那一卦的,嗯……主要是聪明,出去住一晚当然不可能影响他学习,我就是装模作样地问问罢了。 毕竟,谈恋爱不就是装模做样? “不会,而且……”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学习没有满足我弟弟重要。” 操……到底是谁想要满足啊! 五一前一天的下午,我在放学前十分钟溜出教室,跑回宿舍换衣服。 因为早上体育课打篮球时出了汗,身上不干净,待会儿又要出去跟男朋友约会,还是得注意形象的。 我飞奔到学校门口时,下课铃恰好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一件件蓝白的校服顶着黑色脑袋,齐齐涌向三米宽的校门,像挤牙膏那样几乎冲破铁质的伸缩门。 已经是春末,绸缪湿润的感觉仍像初春飘浮的孢子那样蠢蠢欲动。我在保安亭旁边的榕树下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我的礼物。 …… 二十分钟过去,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少,只是偶有几个人陆续走出,然后乘着私家轿车呼啸而去。几只麻雀扑腾着翅膀落在校门前的水泥地上,点头啄食反光的碎石,又甩头在地上摩擦坚硬的喙部…… 我的礼物还没出现。 我木木地盯着校门,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之后便像是被攥住一般流过一股晦涩的疼痛。我赶紧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凌卓打电话,一遍,两遍,三遍……都没人接。 我慌了,机械地把手心分泌的汗液抹到校服裤上,立马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一路上,只有零星几人走出来,但都不是凌卓。 揪心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我冲到1班的教室,扶着门框停下,气喘吁吁地张望。空荡荡的教室里似乎没有活物,只有白色窗帘不安分地飘着。课桌整齐地摆放,凌卓的挎包、手机都还静静地躺在他的位置上,人却不在。 不祥的预感让脑子像过电一般麻痹,我急促地呼吸着,抹掉额头上的汗,努力回神,跑到楼层的厕所,一间一间地找。 “凌卓!哥!哥……” “哥你在哪儿?听到了就应我!别吓我……” “哥……” 厕所昏暗,只有傍晚微弱的光从小窗渗进来,形成一道方形的光柱,照亮漂浮的尘埃。 我一个个地推开隔间的门,塑料门被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啪”的声响,恶臭的尿骚味混合着刺鼻消毒剂气味随之涌出,让人作呕。然而,每打开一个隔间都是空荡荡的、黑漆漆的…… 打开最后一个,仍是没有。 双手微微颤抖,腿被冻在原地,我死死地捏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刚我一直在门口,凌卓不可能从校门出去,肯定还在学校里。他也不可能让我担心,一定是出什么事了所以才没按时赴约。能有什么事?凌卓人这么好,总不会是跟人打…… “啊——” 我还没想清楚,就听见学校上空爆发出一声沉闷而苍老的吼声。难听的声音在教学楼之间来回震荡,强势地灌入耳中。 在顶楼! 我疯了似的奔向阴沉的楼梯,几步跨上顶楼,却发现天台的铁门紧紧锁着。锈迹斑斑地铁门刷着绿漆,残破不堪,门缝里不断流出天台上衣物摩擦和拳肉相撞的声音。我拍着门大喊:“哥!凌卓……你在里面吗?哥!哥……” 求你应应我…… 我开始不管不顾地用肩膀撞门,一下接着一下,锈屑随着撞击洒到我的头上、肩上、衣服里,进了眼睛带出更多的眼泪,但我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凌卓怎么样了。 又一次用尽全力的猛冲,生锈的铁门终于被撞开。 我跟着几块破碎的铁皮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脸上划过几块尖利的碎铁,骨头似被震碎,本能地紧闭双眼,然而睁眼的下一秒,我更惧怕不已——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地上翻滚,争夺着不远处泛着白光的刀。陈安脸上一条极长的刀伤,从眉骨开始,划开眼皮延至下巴,正不停地流血。 我确定另一个人是凌卓,却看不清他的情况。 被压制的陈安在混乱中摸到地上的刀,胡乱挥动,白色刀刃上不断晃动的冷光刺目无比。我赶紧爬起来向凌卓跑去,哭喊着:“别碰我哥!别碰他!别——” 可水果刀不听我的话,猛地在白皙的手腕上划了一刀。一瞬间,鲜血如瀑布飞溅,浓郁的血垢迅速覆盖了凌卓的整条右臂,然后不停蔓延,把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陈安翻身骑到凌卓身上,疯似的再次举起刀想要伤人。我终于扑到他背后,抢走水果刀,扯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拉开甩在地上。眼睛因充血而热胀疼痛,手脚冰冷却满是力气,此刻我只想将陈安用刀剐了、活剥了。 “我说别碰我哥你听不到吗!?为什么不听!?” “为什么!?谁让你们多管闲事,害我丢了工作,害我妻离子散。你们活该!” 到底是谁他妈的活该!? 我把陈安压在身下,咬着牙齿,举起刀—— “凌禹!” 凌卓的声嘶力竭的嘶吼落下,同时,冒着冷光的铁片刺入陈安的身体。 陈安张大嘴巴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脸上的伤口还冒着滚烫的血液,沿着法令纹流入口腔,卡在喉咙里,让嚎叫声像鼻涕一样恶心。 我怔怔地松开刀柄,转身,不知所措地站在凌卓面前。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让人头皮发麻。我哥浑身是血,像是洒了整整一罐番茄酱在身上,右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手腕上开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口子,断裂的肌肉和泛白的骨头从伤口中透出来,血还汨汨地在往外流…… 我看着他止不住地发抖,脑子里不断发出干硬的面包被锯开的声音,好像从此天沉地暗…… 凌卓牵住我发抖的手,按揉我的手心,沙哑道:“宝贝,别哭。” 用凌卓的语气、凌卓的音调喊出那两个字,如同咒语,我的身体瞬间瘫软,一下跪在凌卓面前,眼泪决堤。他用带血的指尖为我擦眼泪,声音嘶哑地安慰:“没事……别哭了。” 我抱着他的腰,埋在他的脖子里。 凌卓抬起我的脸,满额的冷汗,苍白的唇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用左手摸了摸我的头,“先叫救护车,嗯?” 我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拨电话叫救护车。 之后,我便呆呆地跪在他面前不敢乱动,只是不停地哭。他勾住我的脖子,不太精准地将唇覆上来吻我,可是唾液的味道粘腻咸涩,混着眼泪的酸苦,感觉好差啊……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就会有飞来横祸?为什么每次都是凌卓受到损毁?是不是比狗低贱、畜生不如的人对天祈祷的时候,上帝都懒得读?所以十八岁生日那天许的愿,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以后再也不许愿了。 医院里,我在病房门口送走了警察。他们带走了斓斓的照片和一个相机内存卡——那是凌卓拼了命抢回来的。他明知道陈安为了报复有备而来,还要跟着陈安上天台。 凌卓半卧在床上,从我进门那刻便开始注视着我,我却不忍心看他,我的白鸽太白了,指尖也白,皮肤也白,嘴唇也白,白得凄惨而令人心疼。 他的右手腕缝了针,但还在渗血,白色的纱布刚换不久又立即染上刺目的红斑。 我抓着他的左手坐在床边,静默不语。空气里全是难捱的沉默,可我不想说话,于是凌卓捏捏我的手挑起话头:“还好陈安没死。” “死了也不可惜。” 凌卓捏着我的下巴,道:“他死了,你就得出事,你让我怎么办?” 我扬起下巴甩开他的手,吼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出事了我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有多着急!?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受伤的时候有多害怕!?” 凌卓收起笑容,摸着我的脸,“怪我吗?” “怪你什么?怪你为了几张照片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不受控制地说出这样刻薄的话,但很快就后悔了,只好把脸埋进被子里,抱着他的腰道歉,“对不起……我就是……看到你出事我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 凌卓故作轻松地笑出声,“天塌了也没关系啊,你看琦玉一拳把天打成了两半不也还是好好的?别怪哥了,好不好?” “没怪你……” 我真的不怪我哥就这样让自己受伤,因为他在保全一个女孩最后的尊严。他像一头温柔的鲸鱼,执着地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勾子碰一碰就愿意拼尽全力,血肉淋淋也不怕,这才是我哥,细心、温柔、干净…… 大人说做人不要出风头、露头角,惹得命运对我们瞩目,可我和凌卓都已经低到烂泥里了,命运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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