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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第1页）

&ldo;文承‐‐&rdo;他听见她在唤，不是撕心裂肺地呼喊，只是柔声哀叹般啜泣，却十分清晰，似乎并不怕被人听见。她真是大胆!刚成为他的新欢，就敢公然哀悼前夫。那时许多改嫁的女人为了讨新夫欢心，往往忙不迭地表白，甚至有人会当面杀死与前夫的子女，证明自己前事尽断。

霍璟澜有些嫉妒，又有些敬佩，她到底跟别的女人不同。他对副将吩咐了几句，副将立刻调转马头，顺着来路驰去。然后，他翻身下马，跳上马车。她见到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收起眼泪，依旧探身回望，却发现刚才还高悬的人头忽然看不见了。对着她不解的眼神，他道：&ldo;武文承忠勇，且简州已定，吾命人立时修一坟茔，安葬其头，入土为安吧。汝有身孕，毋悲。&rdo;

她无言，只收了眼泪，略略点了下头。

三个月后，她在邔地生下一女孩。她唤女孩&ldo;瑐儿&rdo;。霍璟澜问：&ldo;为何叫瑐儿?&rdo;她道：&ldo;因为自简州来。&rdo;霍璟澜有些不悦，道：&ldo;生长在邔地，应该叫婍儿。&rdo;她倒也不甚坚持，于是这女孩的乳名便唤作&ldo;婍儿&rdo;。因他爱屋及乌，婍儿在邔地的生活一直都很好。

之后十余年，他不停征战，她一直相伴左右。她并不爱多言，但凡有言，他无一不听。

她说：&ldo;简州生计艰难。&rdo;

他便免去简州赋税。

她说：&ldo;立法是为约束，而非惩罚。&rdo;

他便将邔地律法由从严改为从宽。

她说：&ldo;做好人是比做坏人更难的事。&rdo;

他便大力奖赏善行，封刚正之人为官。

那时，人皆信奉&ldo;乱世重典&rdo;，独他推崇&ldo;宽容仁爱&rdo;。他一偏执人，却有贤德美名，其实是她的功劳。

霍璟澜一生败绩不多，&ldo;鄇城遇伏&rdo;可算作最大的失误‐‐让他失去了几万勇士，和最心爱的女人。他早已习惯杀伐，那一回却在战场上泪流满面。

弓箭穿透了她的喉咙，血沫从伤口不断涌出。她的嘴在努力开合，却发不出一声。

他郑重地说：&ldo;吾明白，不屠城，不杀降。&rdo;他眼睛红得冒火，头盔上的热血淌到面颊上，与男儿热泪混在一处，惊得副将以为他悲到哭出血来。

她听见了他的话，无力点头，只眨了眨眼皮。许是心疼这个男人，她一直看住他，到咽气也没合上眼睛。

鄇城破了，没有屠城，没有报复，只有按部就班地占领。鄇城百姓为明主欢呼，却不知原是受了死人的恩惠。

鄇城是中原最后一个重镇，从此再无大战了。本来有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享，她竟死在离胜利最近的地方。好像是老天爷的恶作剧，告诉他：美人和天下，你只能得到一样。

安定了鄇城，他回到邔地，以&ldo;余&rdo;为名，开启了一个国力和疆域都远远超过邔国当年的新朝，被称为余国。这个&ldo;余&rdo;，是在祭天大典上卜出来的字。可巧的是，&ldo;余&rdo;恰是她的姓。

她姓余，名素心，素心殿的素心。

他失去她，闷闷不乐。余国广大，知晓皇帝寂寞，各州各城争献美女。美女各有其美，可惜，没有一个像她。他没能再爱上谁，只好在思念中度日如年。

有一天，他想她的时候，忽然想到她还有个女儿‐‐那个她和武承文生的，叫&ldo;婍儿&rdo;的女孩。除了十几年前在襁褓中看过一眼，他没再见过婍儿‐‐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算来婍儿快到出嫁的年纪了，也许，他该关心一下，就算是为了她。

那女孩被带到他面前，一下子，他呆住了。他又见到了她：飘动的白衣，披散的黑发。他踉踉跄跄地扑过来，把&ldo;她&rdo;牢牢揉进怀里，竟忍不住呜咽。

他和我，是这样遇见的。

我是婍儿，她的女儿。不过，他给我改了名，叫余念心，思念的念，素心的心。

我对他说：&ldo;我不姓霍。你又不是我父亲!我姓武。我是武承文的女儿!&rdo;

他对我说：&ldo;汝非吾女，自不姓霍，亦不姓武!汝为素心之女，姓余!&rdo;

我跺脚哭闹：&ldo;我不姓余!我姓武!&rdo;

他大发雷霆：&ldo;若再闹，吾命人挖出武承文头骨，碾成碎屑，弃入东海!&rdo;

我成为他的女人，虽然，我与他并不和睦。

我的左眼角下有一颗红痣，像一滴血泪。他同我亲近时，总要拿手掩住那痣，痴看半晌，叹说：&ldo;若无这痣，念心就和素心一模一样了&rdo;。

&ldo;就算再像，我也不是她。&rdo;我不肯将错就错，哪怕变成她意味着拥有许多。

&ldo;胡言!汝即是她。&rdo;我越否认，他越气愤。

有一次，他喝得烂醉，又盯着我看，一眨不眨，喃喃自语：&ldo;素心之美，天下无二。念心长得足有七分像素心，可惜终是差了三分灵韵。&rdo;

何止三分?小雪花，你听说的那个爱闹的妃子就是我吧。

为什么要闹?为什么不闹?

人人都说他对我好。宠爱?纵容?不过是多给些好吃食，多赏些好衣衫。

他剥夺我的姓氏，更改我的名字，还侮辱我的父亲。他把最好的宫殿给我，却偏赐名为&ldo;素心殿&rdo;;他晋我为妃，却偏封为&ldo;素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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