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方式是有些成效的,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对其束手无策了。
一如往常,他将它写成又丢进火盆里,烧成灰,或许,来日再烧一次,它就真的不会存在了。
所有惶恐都暂时停息了,他枕臂伏案而歇,安宁的梦境让人无尽依恋。
白昼一点点渗透出来,越来越明朗。
「他的病情很严重吗?」
玉笙问此,致心于理着客室里的花,锺徊端着茶落座,如是说:「嗯,有些严重。」
她摆好花,走回来时才发现他绑着绷带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便是昨日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事。」锺徊说此,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你近来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啊,怎么突然要这么问?」
锺徊搁下茶杯,温声道:「我让人请了大夫来,一会儿给你看看。」
「我没有生病呀。」玉笙坐了过去,把着他的手仔细瞧了瞧,「倒像是你生病了。」
「许是真的有点不适。」他说玩笑似的应道。
「你定是昨晚没休息好吧,睡一觉就什么都明朗了。」
锺徊低头瞧着压在掌心慢慢轻拍着的手,眼底笑意渐升,跃上眉梢,仿佛绑着他神经的绳稍松了些。
「什么都明朗?」他抬头反问。
玉笙肯定地点头,她觉得什么样的忧虑都有可以代替填充的东西,以前,姨妈把什么都带走时,她只有微薄的薪水,每个月都规划着名,忧虑着哪天来的意外,连最后一点支柱也斩断,在那样的寂静中,她整宿整宿地失眠,时常三更半夜在阳台上来回踱步。
有一次,她下班回来,走过了她的房子也不知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山,因而精神不济,便在树下休息,一整片火红的森林铺在眼前,彼时正值秋末,不会再有客人来游山,整座乔山都只有她看着,前所未有的安宁蔓延过来,一整座山都活了过来,它沉寂着与她同坐,像是等她也枯萎凋零,落进它的泥土里。
她当时便觉得自己会这样死去,可是她一点都不曾恐慌,而是心觉一种出于本能的宁静,一个人的整个一生好像都回到了原本开始的地方,她再也想不了任何事,忧虑也停止了,她将要死去,窒息的声响丶庸碌丶思虑都渐渐地从她身体里抽离而去。
她觉得她死了,意识像溪流一样流动,水流的清脆响声是她未曾听过的宁静却又蓬勃的声音,它流进某个早晨,一个朝阳繁盛的早晨,一切还如常,可是她真正地活着,幸福是她挂在阳台上映光的丝巾,它兜住阳光,阳光疏漏流逝,任意而去,它没有得到,但获一身轻盈。
她活了过来,在晚时的秋雨里重活过来。
玉笙认定这是她第二次生命,她何其珍重着,无所顾虑地去抓住一切她认为值得爱的,她会无所畏惧丶无比喜悦地去爱,哪怕一点,哪怕朝生暮死,这是重活的意识里挥发出来的无需附着的幸福。
她并不惧以后,因而最终的消亡,她已孤自坦然地与它相待过,她不曾惧,乃至爱它的存在。
「昨日起的忧虑,便是昨天的,那就过去了,若是今日起的,可以去想些令人满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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