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何事?」我泛起不安,急忙问道。
「不,没有出事,是为了我的妹妹芳媚。」
「小芳媚如今可在含凉殿?」
最后一次见到小芳媚,是在永淳二年腊月,从豫王府离京去往洛阳宫的时候。算起来,小芳媚如今也该有十三岁了,是我刚到长安时的年纪。
「她在这里」,王充容点头,「自从那个一等左右卫安金藏教她骑马,她先是想尽了办法不学,把安禁卫折腾得啼笑皆非。可如今……」王充容轻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我问过她的意思,她却是非他不嫁了,我瞧着安禁卫也待芳媚不错的。」
我微微一怔,原来这两年芳媚与平简日日相处,已经情根深种了。没想到,当年的诸多曲折,竟促成了这样的情投意合。
可是,我又能帮上王充容什么呢?
「芳媚的婚事,由太后做主。我知道韦娘子是太后眼前得宠的人,若是娘子为此事说一两句话,得到太后首肯,那芳媚的一生遂心,便唾手可得。」
我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能无奈回她说:「我在太后面前,人微言轻,保全自己已经不易,其馀的事……」
我顿了顿,虽是不忍拒绝,却也毫无办法,「其馀的事,我恐怕力不从心。」
王充容听罢,急忙向我躬身行礼,「我今生已是这般了,只想芳媚得偿所愿,觅得佳婿,有人疼惜。我也不求娘子别的,只求在太后畅快时多言几句,也许就定得下来了。」
我拉住了她,虽感念王充容为了妹妹的苦心孤诣,却觉得我在太后面前提及陛下的家事终是不妥。
正是左右为难,王充容却推开我扶着她的手,径直跪了下来,「韦娘子若不答应,我便长跪此处。」
她如今二品充容的身份,跪我本就于礼不合,更何况是在含凉殿这样一个有许多眼睛的地方。
心里憋着一口气,阿姊明媚的面容在我眼前闪过,几番思量,终于点了点头。
王充容将我带至侧殿便离开了。我在殿外看见他的内侍均郎正倚门闭目,午后正是困倦的时候,我未吵醒他,悄声走进了侧殿内。
脚下每踏出一步,就离他越近一步,心就跳得更快了几分。半年过去了,我们都已遭遇了这样多的事,再也没有那时在豫王府里的安稳快活。
侧殿里的烛火多得晃眼,他惯用的薰香漫在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几丝苦味,几丝清甜。
我向书案望去,他斜倚在凭几上,双目闭着,安静温和。烛火映在他柔和的脸上,笼住了他的轻倦。他虽比从前瘦了些,却仍同往日一般,宁静得如同宫外的清风朗月。
我悄声走到他身边,不禁抬手,轻轻抚着他眉间的剑纹,那是温润如玉的他脸上,唯一显出了些刀刃之气的地方。
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几卷竹简丶几张冷金纸,上头还未写满。他的字本就合宫称颂,草书隶书更是举国无双,遒劲洒脱丶矫若惊。
我俯身看去,发现是他为《三天内解经》作的训诂,还未完成的那一张,训至了「真道好生而恶杀。长生者,道也。死坏者,非道也」一句。
隔着未写完的冷金纸,我看到下面竟还有写满了字迹的粉蜡笺,便拿起细细观摩。
「有一威凤,憩翮朝阳。晨游紫雾,夕饮玄霜。资长风以举翰,戾天衢而远翔。西翥则烟氛閟色,东飞则日月腾光。」
我心中几分忐忑,难怪他要将这几张粉蜡笺压在下面。这是太宗皇帝所作的《威凤赋》,以凤自比,追思功业丶感激功臣。
自请软禁的他,以自由和尊严为注,为的是守住先祖功业丶李唐江河。可即便是韬光养晦丶以待时日,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仍未醒,殿外的内侍均郎也未发觉我已来了半刻。我想了想,将那张写满了《威凤赋》的粉蜡笺卷起收在袖中。
几盏烛灯燃尽,烧过的蜡油顺着铜台凝聚着,蜷坠在边沿。
我俯身下去,靠在他的肩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鼻尖萦绕着他的薰香。这样的心安,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了。
头下枕着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我侧头过去,看到了那一双如约而至的眼眸。
他眼底几丝惊诧几丝不忍,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我的额间,过了许久才在我耳边轻吟,「我是醒着么?」
我低头一笑,没料到他开口竟是这句。心里一阵暖一阵酸,轻轻抬头,在他嘴角印了一个吻,「你说呢?」
「竟真是你」,他声音有些颤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是太后让你来的?」
我点点头让他放心,一面说着:「庐陵王那里一切都好,我阿姊在去房州的路上生下了双生女,一个取名叫仙蕙,另一个因没有多馀的被褥,还是庐陵王脱了外袍将女儿包着,便起了名叫裹儿。太后知道了,也就没再给她起名字,便用了这个。」
「这次之后,三兄恐怕也明白了」,他苦笑一声,又接着问道,「次兄的家眷……」
「废太子的妻妾子女全都接回长安了,太后让他们先住在太极宫内。」
「嗯」,他点点头,静静看着我,「那你呢,你好吗?」
一个「好」字垂在唇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心里几度纠结,深吸了口气,对他灿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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