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堆了一层金灿灿的纸壳,魏知悟正在叠金元宝。民俗的迷信认为,往生者亲人叠出来的更有价值,但孔姒说她没力气,于是魏知悟便代劳。
这是一场非公开的葬礼,隔一段时间,才有一两位访客进来。
孔姒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孔隅和窦玟彗的朋友,她几乎不认识。
又是好天气,夏季的尾声十分燥热,孔姒还未适应这样的温度,像一层揭不开的柔纱,打湿后裹住她的皮肤,她时常觉得闷得紧。
也许是因为,她的神智和记忆,还停留在茫茫雪原,她本该在那里离去。
「节哀。」有人对她说。
声音很悲痛,比孔姒的表情更悲痛。曾经孔姒觉得,孔隅这位父亲近乎不存在,她嘲笑自己早已父母双亡。如今她算是真正的父母双亡,理应感到悲痛,比来访者的眼泪更多,然而她哭不出来。
她心里只有理应如此的快感,否则在爆炸中死去的人又算什么?
灵堂厅门开合,炎热的风扫过她的身体,叠好的金元宝沙沙作响,魏知悟站起身来,柔声询问她,「要不要去休息?」
孔姒默了默,声音很轻,「我想出去转转,你陪我去。」
说这话时,齐烽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暗沉,却似乎能一眼看穿他。
「稍等。」齐烽终于开口说话,也许沉默太久,他的声音有些哑了,「关于遗产继承的事,我需要先和你说一下。」
他得到理直气壮的机会,将双手扶上轮椅靠背的把手,平静地看着魏知悟,「涉及隐私,麻烦你回避。」
炎热的夏风再次袭来,魏知悟走出去,影子关上门,随夏日气息一起消失。
「有什么可说的?」孔姒仰头看他。
齐烽已慢慢走到她的正前方,影子盖下来,暗沉沉的。
「你想做什么?」齐烽又露出那样的眼神,能把她看穿的眼神。
「我想透透气。」
「你这几天一直很平静。」齐烽很轻地笑了声,「别人说你是太过悲伤,但我知道不是。」
沉湎于悲伤的平静,和她呈现的平静截然不同。如果她真的感到哀痛,她的平静应当是一块沉湖的石头,一声不吭下坠,荡着无声的波纹。
而孔姒的平静,像破土而出的种子,坚定朝某个方向生长,因内心的确定而感到平静。
「你没有求生欲。」齐烽说出他的结论,他尝到口腔里残忍的腥甜,「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只是猜测,但孔姒双唇紧闭,论证了他的猜测。
齐烽开始发抖,恐慌如洪水再度袭上心头,他的身体像最后一枚越冬的树叶,难以遏制地在空中颤抖。
很长一段时间,齐烽心口的血液慢慢凝固了,他听着空白的沉默,以为孔姒不会再回答他。
最终孔姒给了他轻飘飘的回答,是一声轻嘲的笑,「我没有什么想要的,非要说一个的话,麻烦你推我出去,让魏知悟带我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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