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钺躬身站着没有抬头,他余光打量到隗文帝来到自己身前,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对方的苍老。
有时候人的苍老不在弯曲的脊背和难展的皱纹里,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日暮西沉的气息。
“当初,你跟着齐重北进宫赴宴的时候,刚这么高——”隗文帝伸手比了比自己腿根的位子,“那时候齐锏抱着你,朕也抱过你。还记得吗?”
“臣彼时年幼,映像不深了。”齐钺答得恭谨,却没有说实话。
那时的隗文帝四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目光如炬,声如洪钟,连抱着自己的双臂都格外有力;远非今日这般迟暮的景象。
时移世易,隗文帝老了,那时陪在他身边的父兄也不在了。
天真的稚子已经长大,齐钺不愿再话当年。
“你不记得了,朕却记得很清楚。诶——”隗文帝的叹息带着深深的无力,“那会你可真粘齐锏啊,朕一抱你,你便要哭鼻子。”
“没想到啊……当年趴在齐锏怀里嗷嗷哭的毛头小子,一转眼,都已经比朕高出一个头了。”隗文帝拍了拍齐钺的肩,“你很好,一方将帅,可安国家。好。可是,朕,老了。”
齐钺这时候抬头,才看清隗文帝微微佝偻的脊背,一代帝王真的已经不再年轻。
他抱拳行礼,“圣上龙体康健,才是隗明四境万民之福。”
“嗯。”隗文帝由老太监搀扶着重新坐回龙椅之上,“这人啊,年岁大了便总爱琢磨以前的事儿,齐卿也不必往心里去。”
他没有再等齐钺答话,他知道齐钺也说不出什么太好听的话来。若是想听恭维的话,尤敬之之流能比齐钺说得强上百倍,但他也早就听腻了。
“你在折子上说了北境军粮案的始末,但也只说了个大概;朕瞧着蹊跷,今日下了早朝便把相关的人都留在了偏殿暖阁里,你是想要张品殊单独同朕交代,还是把大伙儿都召来?”
“齐钺事无不可对人言。”齐钺躬身行礼,“但凭圣上决断。”
“嗯。”隗文帝从鼻孔里挤出点声音算是应下了,转头吩咐老太监,“都叫来罢,和那个张品殊一道。”
林怀济领着六部重臣进了大殿,遥遥向隗文帝行礼,隗文帝靠在龙椅上没有睁眼,挥挥手便算是应了。
直到卫达拎着张品殊“嗯嗯啊啊”的进殿,隗文帝才微微张开点眼缝。
“就是他?”隗文帝皱着眉头,对张品殊这样品阶的人并没有什么印象。
张品殊浑身绑满了绳子,缠得活像个粽子,一路被卫达拎着进了大殿,这会还被蒙着眼睛堵着嘴巴。可他耳朵还在,听出了隗文帝的声音,便开始不要命的挣扎和呜咽。
齐钺回身点了点头,示意卫达将人解开。
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时都在张品殊身上,没人注意到一脑门子汗的尤敬之往人群后面挪了挪。
卫达还没完全把人解开,只卸掉了张品殊蒙眼的黑布和塞在嘴里的破布,张品殊就忙不迭地往御前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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