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求三嫂救救何九郎。”
蔺禾将一通话梨花带雨地讲完,最后伏身跪地相求。
这会是午后时辰,隋棠歇晌醒来不久,正接来一盏梨羹要饮,如此生生搁置了手中汤匙。
今日,她承受了太多的事,觉得有些难以消化。
先是莫名睡了个懒觉,起身时头脑昏胀,心情躁郁。
紧接着兰心和梅节被请了回来。
按照崔芳的解释,是蔺稷见她如今身患眼疾,恐崔芳一人掌事难以周全有所疏漏,故而去向太后请旨,将原先随侍她的人拨了过来。这自然是桩好事,隋棠求之不得。
于此同时发生的还有一桩事,便是蔺稷派人来布置屏风右侧的书架。
隋棠记得内寝的大致格局,床榻右侧是一架顶高的六合如意嵌纱屏风,将寝屋巧妙地隔成两间。屏风后置有书架桌案,彼时架上无书,案上无笔,空荡荡一片,显然蔺稷没打算要在这长住,便是来了也不过应卯摆了。
如今这般又是何意思?
兰心与她分析道,“许是司空大人见殿下而倾心,所以向殿下弥补、示好。”
【概因是……殿下在臣心中尤胜三军。】
隋棠想起昨日蔺稷早膳后说对话,忽就一阵战栗。
“婢子的意思是,司空大人故意为之,想究殿下真正的心思。”侍女将话吐尽。
唔!就是蔺稷也用了“美人计”。
隋棠这样想,下意识捂上牙口。难道她因情拒他欲要丹朱自戕的心思,他未曾真正相信?
那阿弟处——
整个午歇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压根不曾入眠,心绪愈发不宁索性起来透口气,却不想又迎来了这么一尊大佛,面对这么一桩子事。
隋棠连着碗盏也搁下了,摸索到半开的窗牖,将它推得更阔,容得萧瑟秋风灌进来,将自己吹得清醒些。
内寝的右侧便是东边,如今如蔺稷占了那处,她不知他习性,且那里存放了他的书卷墨宝,为避嫌还是不沾的好。是故隋棠挪到了西侧间,晌午少曦光,午后反倒是日光滚金。
她虽看不见,但身体能感受温度。一点温暖日头,将风衬得愈发凛冽。
【王简等数位太医联合何昭欲要下毒行刺司空,昨日事败被抓,陛下将此案全权交由司空处理。昨晚廷尉处定案,王简一干等人已判斩立决,当晚就处决了。唯有何昭为从犯,乃流放罪。】
她回想蔺禾说的话,不由遍体生寒。
太医署的五位太医令是丹朱的研作者,蔺稷前日发现丹朱,昨日这些太医极其座下弟子便全死了。
“三嫂,求您救救何昭,他只是从犯,罪不至死。”蔺禾又磕了一个头。
隋棠这才回过神来,示意侍女将人扶起,“廷尉就此断案,七妹确定没有遗漏吗?”
“没有遗漏。”蔺禾搅着帕子,“待十日后,何昭启程流放幽州,这桩案子便彻底尘埃落定了。”
主导丹朱案的,明明是太尉和其长子何昱,与幼子无关。当日她被接回京畿,参与此案,因为自己是直接执行者,阿弟将京中的局势讲得很清楚。
朝野共分了三派。
一则乃保皇派,以舅父太尉父子为首的母家势力,何氏一族是天子最大的助力,忠心帮扶。
二则为中间派,以尚书令姜灏为首的世家望族,他们虽都听任蔺稷号令,但因世代为齐臣,心中依旧有天家齐室。
三则便是以司空蔺稷为首的军士门阀,这厢基本都是他的亲兵和近些年扶植起来的官员。
按照蔺禾传达的意思,这桩案子清算到太医令和何氏子便算结束。
这是阿弟和蔺稷达成了默契,各退了一步。
隋棠忽就从心底腾起一股无力感,除了对献身赴死的人道一声抱歉,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觉得也没有苛责蔺稷的资格,你死我活的事,归根结底是她和胞弟技不如人罢了。
如此阿弟咽下了退让了,她便也该保持缄默,留着有用身徐徐图之。至少在蔺稷未提这桩事之前,她不能主动提起。
这样捋过事态,她自然回绝了蔺禾。
“七妹一片痴心,感人肺腑。但这样的事,你求孤还不如直接去求你三哥。”
蔺禾被扶回案前跽坐下来,闻言虽失望,却也没有泄气。只按照兄长指点,继续道,“我去求过三哥了,他不见我。我还去见了姜令君,令君被我扰得无法,方让我来寻殿下,道是殿下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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