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应声称是,又是俯身深拜,待得天帝遣退,这才起身出宫。天帝如何心思,他虽猜不全,却也揣摩得大概:无非就是些惯用的手段,想来是昨日宴后荼姚闹得很了,让父帝生了提防之心。负手款步,谋定于心,润玉自走得从容不迫。父帝猜忍多疑,与其棱角毕露,与旭凤抗衡,倒不如挑拨帝后关系,自可从中获益。
少顷,已至璇玑宫前。邝露迟迟未回,倒无人迎迓了。润玉信手推开宫门,迈槛入内,便听一声暴喝传来。
&ldo;润玉,我问你。&rdo;旭凤本于桌前坐着,甫见润玉身影,登时阔步上前,哑声道:&ldo;昨日,你遣了个仙子来我栖梧宫,是也不是。&rdo;
&ldo;昨日,我鹤氅受污,唯有凤凰树汁可掩盖。&rdo;润玉平和回应,入座斟茶,佯奇道:&ldo;我遣了邝露去栖梧宫,她却迟迟未回。了听他们没有见到她么。&rdo;了听便是栖梧宫的宫侍,素来也得旭凤信赖。
&ldo;润玉。&rdo;旭凤抿唇,僵身落座,抬杯就饮,以茶水浇喉,&ldo;我从未向你求过什么。若我向你讨一个人,你可否答应。&rdo;
&ldo;究竟怎么回事?&rdo;润玉举杯轻啜,茶汤清澈见底,他只又晃腕催动,茶叶随浮沫飘起,&ldo;你不说清楚,我如何回答你。&rdo;
&ldo;你素来敏锐,我知也瞒不过你。&rdo;旭凤尴尬启齿,&ldo;此事,和母神相关。&rdo;
太微、荼姚二人,也算是一对怨偶。当初太微为篡帝位,谋娶荼姚,却又始终难以对花神梓芬释怀。可叹荼姚何等娇纵桀骜之人,怎容得自己的夫君心中念念不忘一人?可偏生太微生性风流,这才有了龙鱼族之祸。荼姚虽后来屠尽龙鱼一族,可二人已生嫌隙,再难弥合如初。太微留情,荼姚毒辣。是以如今这宫中再无宫娥侍奉,皆是荼姚强横专断所致。
&ldo;昨日你宫中的仙子误至留梓池,当时父帝,亦在。&rdo;旭凤勉强组织出个语言,只觉面臊耳赤,事关生父,他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ldo;我今日去探望母神,偶然听到,她要对那位仙子不利。&rdo;旭凤咬牙继续道:&ldo;若是将她继续留在你身边,只会让母神迁怒于你。不如放到我身侧,下次出兵,我寻个由头将她放出去,既去了母神心结,也免你受她牵连。&rdo;
润玉但笑不语,他自心知这是个如何缘故:父帝本就寡情,更何况荼姚善妒,是以父帝对她早没什么耐心,不过是为鸟族忍耐而已。昨日宴上,他屡屡彰显与觅儿恩爱,定然会引起父帝感伤。栖梧宫和留梓池,本就是父帝怀念梓芬常往之处;邝露肖似锦觅,亦肖似梓芬,他又刻意于星辉凝露中加了助兴的药物,再加上龙性本淫,一切皆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ldo;旭凤。&rdo;润玉凤目半眯,寒声道:&ldo;你一片好心。可这片好心,未免来得太晚了。&rdo;
若非有九成的把握,他怎会动作?真该领着旭凤去看看,当初惨遭灭门的龙鱼族,还有宫掖里但凡和父帝亲近便被诛杀的宫娥,何以天妃迟迟未立,何以众人皆不敢催‐‐不过是因为荼姚刚愎蛮横早已让人胆寒!
可笑就这样一对怨偶,偏是九重天上执掌苍生命运的帝后。润玉抿茶平声道:&ldo;你便是救得了这一时,又能救得了所有人么。&rdo;他将杯往桌上一砸,声如东风忽来,凉彻骨髓:&ldo;更何况,她至今也未曾回来。&rdo;
&ldo;与其担心母神迁怒我,不如先想想,&rdo;润玉幽然喟叹,&ldo;怎么在母神发现她之前,把她救下来。&rdo;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意,薄嗤道:&ldo;毕竟,邝露可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宫娥‐‐她乃是太巳真人的掌上明珠。&rdo;
章二十六逼迫
天后告病数日,终又临朝,只推脱身体欠佳,犹拿着块白纱遮面,不露真容。润玉尚在同洛霖对弈,听得破军回报,悠悠又落一子。洛霖只提棋子闲敲,指按棋面,旋即黑子落定。&ldo;你既是关心朝事,为何还同我在此下棋?&rdo;
&ldo;润玉所关心的,并非朝事。&rdo;润玉正襟危坐,指尖微一凝滞,随即推子向前,&ldo;母神抱恙在身,我虽有心探望,奈何父帝不许。&rdo;
&ldo;你倒是有心了。&rdo;洛霖思忖片刻,便以黑龙斩白蛇,提去数子,道:&ldo;怪不得你此番魂不守舍。想来陛下是另有要事交托于你,偏你却在此同我下棋。&rdo;
&ldo;父帝敦敦教诲,教我于仙上麾下尽心。&rdo;润玉展颜解颐,平缓道:&ldo;仙上棋艺高超,于此偷师学艺,亦是尽心。&rdo;黑龙已占尽上风,润玉遂投子认输道:&ldo;小仙不才,还是败了。&rdo;
洛霖却只和蔼笑道:&ldo;你这棋下的步步谨慎,倒很像我当年的棋风。只可惜谨小慎微太过,反失了先机。&rdo;话且说着,便收了黑白子道:&ldo;当日锦觅为你采的仙草还余不少,你既有心,不妨借花献佛。&rdo;润玉只笑着应道:&ldo;多谢仙上所赐。&rdo;
拜别洛湘府而去,润玉却问破军道:&ldo;今日母神临朝,可有什么法旨颁下?&rdo;破军谨慎回道:&ldo;却是不曾。&rdo;润玉佯作忧色,沉吟道:&ldo;母神凤体欠佳,为人子女者,怎不担心。&rdo;他遂挈着洛霖所赠玉匣,令道:&ldo;父帝早先便催促我早日赴任,我不便亲自向母神请安。你且代我呈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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