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枫丹白露语学不会,咱们再换其他的嘛,总有一样行的。小鹤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秦鹤乖巧地点点头,并不往心里去。
刻意放轻放软的甜腻声音本是为秦鹤设下的和善陷阱,猎物秦鹤在陷阱外不安地徘徊着,不想前进。尽管当年的秦鹤尚不能参透其中机巧,但本能告诉他,此处并非安心的居所。
人类幼崽们的确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却因其兽性未脱,处于人类一生中最接近野兽的时刻,对周围的感知尚且保有野兽般的敏锐,其实是相当会看眼色的。谁喜欢自己、谁讨厌自己、谁可以撒娇、谁不吃撒娇这一套,孩子们心中自有成算,这是自然赋予的生存技能
上次是科隆语,这次是枫丹白露语,下次又会是什么?不会是同属于拉丁语系的翡冷翠语或者圣马丁语吧?那还不如直接找个教拉丁文的老师,从源头解决,一口气将隶属于拉丁语系的所有语言全数否定掉好了,省得继母一次又一次费尽心力找来不同的老师走同样的缺德流程。
看了枫丹白露语教材冗长前言的秦鹤如此想道。
继母为他找过很多家庭教师。老师们在初次授课时往往是正常的,但之后就像被恶灵附身一样,露出可怕的面目。之前是音乐和绘画的小打小闹,秦鹤安安静静上过几节课之后,老师们莫名大发雷霆,宣告秦鹤在艺术才能上的死刑随后拂袖而去。学艺术不成,继母又开始主攻秦鹤的语言学习。老师们把科隆语和枫丹白露语佶屈聱牙的发音和文法讲得飞快,长长的待背词汇清单摆在桌上,是连大人都会感到无比棘手的量,逼得尚在幼教时期的稚童熬夜点灯,第二天却又被加上更沉重的课业,周而复始,直到老师勃然大怒为止。
年岁渐长,秦鹤才慢慢意识到当年发生了什么。那些吃人恶鬼一样的无德老师,真正的服务对象不是秦鹤而是继母。继母命令他们在教学时反复无常、脾气暴躁,以最快的教学速度、最强的难度,极尽高压与枯燥之能事打压秦鹤,务必要让秦鹤失去对学习的全部自信与兴趣。
还得感谢继母大发慈悲没有安排克里姆林语,以复杂的动词变位与丰富的语法规则著称的克林姆林语配上心怀叵测的老师,秦鹤的cpu大概在幼年时期就已经烧坏了。不过这也不是出于什么善心,仅仅是因为秦家的生意与克里姆林国没有交集,提出让继子学克里姆林语会显得很奇怪罢了。
继子是蠢笨无能的顽劣庸才,而她是为继子心力交瘁的善良继母,人人称道。丈夫前妻生下的独子一无所长,故今后她的儿子将顺理成章接管秦家。
小小的秦鹤是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高高在上的神明降下惩罚,令西西弗斯推巨石上山,每当推至山顶,巨石便会滚落山底,西西弗斯只得走下山,再次鼓动肌肉,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动巨石,周而复始。无尽的痛苦轮回,这是神明对曾试图挑战神明权威的西西弗斯的判决,众神要借此彻底毁灭西西弗斯的意志。*
但是。
西西弗斯永不言败。
「叽啾!叽啾!」
嗯?是小章鱼的声音?
在摇晃中迷迷糊糊醒来的秦鹤揉揉眼,眼前是银河图案的q版天花板,他在小章鱼的安眠屋里,正躺在小章鱼的棉花糖软床上。
唔,很软很舒服,不愧是他花了不少游戏币买来的。
看来他是在游戏里不小心睡过去了,这种事以前也偶尔发生,大概是今天太累了吧,小章鱼力气可大了,居然没把他吵醒,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在沙发上睡着的他搬到棉花糖软床上了。
小章鱼的两根小触手轻轻地摇着秦鹤,大大的嫩绿眼睛担心地看着老婆。
「叽啾?」老婆做噩梦了吗?
啊,或许是刚才在梦里背书的时候,睡得不太安稳吧,毕竟谁想在梦里也高强度动脑呢。
秦鹤把小章鱼抱进怀里贴贴。
「我没事哦,做了有点讨厌的梦而已。」
捏捏小章鱼的圆圆脸蛋,秦鹤舒了一口气,抱紧圆溜溜的小章鱼吸一口,看着小章鱼脸红红慌张地摇摇触手的样子笑了。
没错,让过去的回归过去,让梦境的回归梦境。
他活在此刻,身边有他不变的伙伴,相比沉湎于过去,他更喜欢迎接新一天的挑战。
就算他面临无数的疑惑与谜团——
「今天的提问,小章鱼,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叽、叽啾!」
不要啊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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