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捋了下箭袖上的铜铆钉,“他非常了解我,并坚定的认为,我不可能滥杀无辜,如此,便是得罪于我,也断不会有杀身之祸,幺鸡,他知道我的野心,可我那野心从未与外人道过,他是如何知道,并且在我如此模糊的暗示下,仍能猜中?”
那片海域外的陆地,有丰富的石油储备,是他早就替大宁瞄好的能源仓,早早晚晚总有一日,他是准备去拿下来的,可不是现在,而且,他连幺鸡都没有告诉过,可崔闾却一听就懂了。
值得欣慰的是,这个人不是个阿谀奉承,为官不仁者,竟然敢为了辖下百姓,在明知他的身份情况下,为公然顶撞得罪他。
这至少,让凌湙起了杀机的心里,又按捺了下来,或许,将来可以把他发展成支撑他远航的后勤部长,只在这之前,他得把这人的底细给查出来。
凌湙点着碗里的清水,在桌几上写了个“查”字,声音淡淡似对空气说道,“小心点,别暴露了。”
“是。”轻手轻脚,来无影去无踪的。
幺鸡似是已经习惯了,咕噜了一句,“秋扎图越来越鬼魅了。”
就可惜,家里出了那么个玩意,便是有他这个主上的贴身影卫带携着,也难教子孙成器,幸亏他与主上一样不曾成婚,否则得有操不完的心。
而回了府的崔闾,此时心跳如鼓,他闭着眼睛,一字一句的回想着那人的言词,终于,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终于搞清了自己家族被灭的原因了。
那片被后世扼腕,最终只差一步未能收入囊中的陆地,后来建起了一个全球首富区,而那个区,以一种能燃的油原料为起锚点,拿捏着所有需要此类燃油的国家咽喉。
太上皇要的不是那片地,不,不是的,太上皇要的是那块地,以及那块地底下的能源燃料。
他家呢?
在这片江州地界上,只有他的家族拥有的那片土地被掘了个底朝天,联合太上皇把江州一地当蛊养了二十年之久的事想,崔闾简直心惊肉跳,当时差点就崩不住了。
他家后山那片地底里,绝对是有太上皇想要的东西。
那下旨灭了他家族的人,或许就不存在什么仇人陷害之说,或许只是因为他家怀璧其罪了。
崔闾身体发颤,手扶着桌案边上,突然目露凶光,俯身一挥长臂,就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给扫到了地上,惊的门外的崔诚慌忙推门欲进,却陡然被一声厉喝吓了回去。
“出去,守好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什么千古名君,什么万世之主,屁,全都是既得利益者美化过的用词,上位者就是上位者,什么视百姓如子民般亲厚善待,全都是假的,假的。
他为了一己之私,万世之功,就可以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远航出海征伐异陆,后世之人再歌颂传唱,也没有亲见血流漂杵来的震撼人心,反正死的都是岁月长河里的百姓将士,他们上下嘴皮子一动,有什么紧要?紧要的是,那个站在万人之上的人,会流芳百世,让慕强者仰望,让所有人只记得住他。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家人族亲,以及整个江州,要为他的累世之功买单,成为奠基石下的累累白骨?
蛊灾绝嗣,让江州人口减损倒退,擅水者十不存一,进而打乱了他的远航计划,然后呢?
然后拥有那样稀缺能源的地主家,就成了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哈,哈哈,竟然是这样的因果,竟然是这样……!
崔闾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头一次不顾形象仪态的,将内里所有能搬动的东西,全砸了,砸的那叫一个一片狼藉,气喘吁吁。
这官,老子不当了!
江州府台,就是个笑话,崔闾抬起通红的眼睛,望着挂在墙上的江州周边水域图,目光定在东桑岛上。
武弋鸣要去打东桑岛,那收归的东桑岛必定得有人去治理,他干脆带着全家老小搬过去得了,那片地谁爱要谁要,反正他不要了。
崔闾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路过歪倒的凳子仍觉得碍眼,一脚蹬开才觉得舒心解气,从来注意形象的老爷子,这会跟要吃人的恶鬼似的,恨恨的想,干脆一碗药把那好大喜功的太上皇毒死算了。
凌湙却在牢里听着秋扎图观察回来后的回话,半晌才隐带笑意道,“急了?竟然把自己的书房砸了?啧,这气性有些大啊!”
具体为什么急他不知道,但他敢肯定,这里面确有自己的原因在。
这个崔闾,真是处处透着迷。
查,必须彻底清查。
凌湙道,“你悄悄去滙渠跑一趟,祖上三代包括近亲族支,全部深挖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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