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太尉听到谢瑜即将回京的消息时，正在宫中面见皇帝，昔日英气威严的年轻帝王如今面色苍白，气若悬丝地躺在龙床上，明明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却仿佛已经垂垂老矣。

闻太尉来时，皇帝难得清醒，他睁着混浊地眼睛半靠在床榻上，巡视着四周，在捕捉到闻太尉的身影后，又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睛。

看着这样的皇帝，闻太尉有些怜悯般地悲伤，不受宠的皇子在百般挣扎下，终于登上了皇位，而天子的尊荣还未享受几年，便犯了和先皇同样的恶疾，那日御书房内，他在朝臣面前吐的那口血，让他几年的夺嫡血战都成了笑话。

人只有在将死之时才会反省自己的一生，喉口血腥涌来，皇帝喘息着，听着窗外的鸟鸣，他缓缓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清明闪过。

“朕这一生为了权力，做了许多错事……”

许久未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门外隐约有人影晃动，他知道谢璎就站在门外，也是他放任谢璎垂帘听政，他的孩子们太小了，他实在想不通还有谁可以理政，他又不想再培养一个金露祸国，算来算去，如今身边剩下的只有提防了一辈子的谢贵妃和闻太尉了。

幸好，至少他依旧有可以互相制衡的筹码。

他抬头看向闻太尉，混浊地目光突然明亮起来，他将朝堂交给谢家人，但将死之际，他心中惦记着的，却还是皇后。

“朕，对不住锦雪……传位圣旨朕早便放在龙椅下了……闻太尉……”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前也越发模糊，他听到了闻太尉有些哽咽的惊呼，但他实在没力气了。

窗外的鸟鸣依旧，他依稀记得，初见皇后时，是在太子的选妃宴上，名门贵女们簇拥着她，她穿着华贵，胸前的璎珞上镶着的都是世间少有的粉珍珠，摇动扇子间，露出纤细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她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出身河西王家，家族势力雄厚，没有人会不识趣地疏远她。

看见树后窥视的他，她并没有揭穿，只是以扇遮面，两眼弯弯地一笑，随后转身离开，莹莹秋水仿佛在眸子里漾起。

他听到有人问她笑什么。

她说：“看到了一只藏在树后的鸟儿。”

未出阁的少女声音清脆，如铃铛轻响。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尖震动。

直到多年后，先太子病故，她成了克夫之人，这才嫁给了他，一个被皇帝厌弃的皇子，他给不了她稀世珠宝，翡翠玛瑙，只能在陪她回家时，看着她摸着手中的暖玉镯，艳羡地望着族中姊妹们的头面。

那一刻，他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他要让王妃戴上最华美的珠玉。

所以他接受了谢家人的示好，也将谢侧妃接入府中……

皇帝的眼睛最后还在望着冷宫。

苦涩的清泪顺着眼角滑下，帝王多疑，偏偏是王家要弑君……

“陛下！”

闻太尉的声音传到门外，谢璎心下一惊，急忙推门进了寝殿，看着皇帝毫无血色的唇，她面露愁色，抿了抿嘴，随后小心地俯身去探他的鼻息，指尖一丝气息也无，看着皇帝憔悴苍白的脸，她掩去眸中复杂，有些沉重地开口：“陛下宾天了。”

与此同时，谢瑜抵达京都后，还未换下衣服，便匆匆赶往皇宫，一路畅通无阻，却在来到大殿前，听到了丧钟。

谢瑜脚步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大殿，哭声传来，他的目光闪烁，随后大跨步走进了寝殿。

皇帝驾崩，最重要的要数新皇继任，皇帝驾崩前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闻太尉心知皇帝心中属意二皇子，即便二皇子身体并不好。

怕有篡改圣旨的嫌疑，也怕谢家人翻脸不认，他召集朝臣与皇子们，在众目睽睽下从龙椅的暗格里取出了两份圣旨，但展开的那一刻，他却愣住了。

台下朝臣们和诸位皇子目光炽热地盯着他，闻太尉余光中看到了谢瑜，他站在人群中，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随后只能硬着头皮念出了内容。

“三皇子李乘，天性纯厚，仁明刚正.其嗣皇帝位，在廷文武之臣协心辅佐，务以安养军民为本，毋作聪明，以乱旧章。”

“安乐王护国有功，治国有方，名在当世，功在千秋，今顺应天意，封安乐王为当朝摄政王，辅佐天子，共理朝政。”

看着谢瑜和三皇子利落地掀开衣袍谢恩，闻太尉只能沉默地将圣旨递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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