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半年后,当霍留行再次乘胜追击北伐时,朝堂便传出了争议,称霍家好大喜功,为一己私利发起不义之战,置黎民生计于不顾,令大齐蒙羞云云。
这些声音,让原本雄心壮志的圣上也开始犹豫退缩了。
沈家二房的主事人,也就是沈令蓁的二叔,便是在这时候与圣上悄悄进了言,说汴京还留着一位前朝的皇子,正是霍留行的姑姑与前朝末帝所生,这么多年过去了,霍家依然保有如此战力,怕不是有心复辟吧?
一句&ldo;复辟&rdo;彻底浇灭了圣上令大齐重整旗鼓的豪情,也叫西北的战局就此急转直下。
霍留行那支原本势如破竹的军队在深入西羌之后突然断了粮食补给,陷入了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境地,最后反成西羌俘虏。
霍舒仪的生父就牺牲在那里。
如此血海深仇在前,她本就不可能接纳沈家人,更何况还有&ldo;情&rdo;之一字在。京墨身为霍留行的亲信,贴身服侍他多年,自然瞧得出霍舒仪待他的心思。
只是京墨知道,不管是&ldo;仇&rdo;还是&ldo;情&rdo;,眼下都不适宜与沈令蓁道出。
说是&ldo;仇&rdo;,岂非明摆了霍家在京中安插了探子,这才能晓得十年前的事是沈家人在作祟?
可说是&ldo;情&rdo;,又该叫沈令蓁将来在这霍府如何自处?
京墨着实替霍留行捏了把汗。
霍留行也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寻了个含糊的借口:&ldo;她误以为我还没放下二十七年的事,所以替我不平。但你不必多虑,我那时刚刚出生,两家人的恩怨对我来说不过是长大后的&lso;听说&rso;。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释然了。&rdo;
沈令蓁微微一愣:&ldo;郎君所说两家人的恩怨是指?&rdo;
霍留行也是一愣,像在奇怪她何出此问:&ldo;是说我的大哥。&rdo;
沈令蓁垂下眼来:&ldo;郎君的大哥在当年的战乱中过世,若我能代皇舅舅向你道歉,我一定代,只是我并非赵家子孙,且就算是,也没资格替天子说话……&rdo;
霍留行看沈令蓁的眼神渐渐有些变了。
京墨也傻住,疑问地望向霍留行。
霍留行隐约间明白过来什么,&ldo;哦&rdo;了一声:&ldo;那是自然。所以我说,是舒仪狭隘,不懂事了。&rdo;见她瞧上去有些丧气,他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笑着说,&ldo;今日吓着了你,你早点回去歇息,我一会儿就来。&rdo;
沈令蓁点点头离开了书房。
待她一走,霍留行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京墨疑惑道:&ldo;郎君,少夫人难道不知道,您的大哥是死在她母亲刀下的?而且……&rdo;而且郎君的生母也是因失去长子才心如死灰,在生产不久后自杀式地冲上前线,死在了战场上。
霍留行皱起了眉头。
十年前,沈家二房的作为是摆不上台面的,沈令蓁不清楚也实属正常。但二十七年前,镇国长公主带兵斩杀霍家长子一举,并不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且这件事,本就是圣上选择将沈令蓁下嫁的原因‐‐既然是长公主杀了霍家的儿子,那就拿她唯一的女儿赔给霍家,以此平息霍家的怨恨,拉拢霍家。
否则,汴京那么多比沈令蓁身份贵重的公主,要修缮两边的关系,圣上为何不挑她们?
霍留行是自始至终默认沈令蓁知情此事的。毕竟沈家大房就这么一个孩子,若连过去两家人的恩怨都不与她说明,就叫她稀里糊涂地嫁来这里,岂不荒唐?
但如今看来,她竟是当真对此一无所知。
霍留行让京墨去与季嬷嬷确认此事。一炷香后,京墨回来,说季嬷嬷有事请见。
&ldo;叫她进来。&rdo;
京墨伸手一引,示意季嬷嬷请。
季嬷嬷入里后朝霍留行施了个礼,道:&ldo;姑爷。&rdo;
霍留行面上笑意笃定:&ldo;嬷嬷这是要来与我解释,为何长公主有意对她隐瞒了过去的事?&rdo;
季嬷嬷跪拜下去,以额触地:&ldo;老奴僭越,恳请姑爷体谅长公主为人母的心情。当年敌我双方立场不同,长公主与霍家兵戎相见亦是无奈之举,如今时过境迁,圣上欲令少夫人偿还长公主欠下的债,长公主不可谓不痛心。&rdo;
&ldo;这些日子以来,姑爷多少了解了少夫人的性子,倘使少夫人一早晓得此事,知自己如物件一般被交易来去,必将伤心,且进了霍府,也定将永远无法在姑爷面前抬起头来。长公主爱女心切,不愿她代为背负过去的恩怨,还望姑爷理解。&rdo;
霍留行淡淡眨着眼,没有说话。
季嬷嬷将背脊躬得更低:&ldo;老奴斗胆替长公主问一句,姑爷今后……是否会将此事如实告知少夫人?&rdo;
霍留行沉着脸默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汴京的那些人‐‐赵珣不愿他重返朝堂,所以千辛万苦地使计害他,这是螳螂;圣上有了用得着他的地方,企图拉拢他,却又一面害怕他有二心,所以派了对他怀抱敌意的赵珣来送亲,借儿子的手先探探他的底,这是黄雀。
而长公主呢,她若一力忤逆圣上,的确有机会取消这桩婚约,但如此一来必将得罪圣上,恐叫沈家因此遭难。可她又认定霍家并非善类,此后若生异心,夹在中间的女儿必然下场凄惨。所以,她便将沈令蓁蒙在鼓里,让她处在全然无辜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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