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年的时间,“木头总”已经是得到多方认可的kol。这个行业在这两年里吸聚了大量社会剩余资本,木头总日进斗金,赚到了很多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金钱。除了买房和买车以外,为其他任何合法消费品掏钱,都已经不值得他去思考值不值,这钱花得有没有意义。但是他常常很空虚。他日复一日,用内容裹挟着情绪的输出,左右着受众的思维和思考,但他始终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情绪,应该落在哪里才是正确的。他也很寂寞。外公外婆的离世对他们来说都是解脱,也让赵晚晴回到了故乡,实现了杨樵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可是他自己,却好像永远也回不到故乡了。没有一片云,是属于他的。他哭够了,发泄完了,要回家去。薄韧送他到大门外,没有再跟他进去。“薄老师,”杨樵开玩笑地叫他,说,“你现在稳重很多,你是个靠谱的大饼干了。”薄韧对他笑了笑,那笑容确实很沉稳。他要进去,小区大门加装了人脸识别系统,他正要去被识别。“老婆。”薄韧道。杨樵回过头去。“这次回去,”薄韧道,“找个男朋友吧。”杨樵对薄韧笑了下,挥了挥手。薄韧转身去开了车,离开了这里。他没有走太远,转过一个弯,即把车停下。天边红霞似火。戴着口罩的交警在前方交通岗上指挥交通。他摸了摸肩上,那里还有点潮湿,是被杨樵哭过的地方。第三年里,云州在静默、封控、封控、静默中反反复复,仿佛没有尽头。大学再不能随便出入。薄韧担任辅导员的班里,几对学生情侣们被分隔在男女寝室上网课,明明在同个学校,相爱的人,也都许久见不得一次。薄老师穿着防护服推着餐车,去给学生们送饭。有学生坐在门内,远远问他:“薄老师,你和女朋友是不是也好久没见了?”他既是辅导员,也是在读学长,曾有本科生对这位英俊的学长生出过好感的小火苗,被他本人多次公开声明“我早就有老婆了,在北京”,及时按灭了。薄韧道:“是有好几个月了,但是我们每天都视频聊天。”学生起哄道:“让我们看看师母!”“只能看一眼。”薄韧把手机锁屏的屏保亮了一下。学生们还没看清楚,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推着餐车走了。“你看清楚了吗?我没看清楚啊。”“短头发,好像是个很帅的女生。”“学长喜欢这种风格的吗?”盛夏时节,杨樵回来过一次,是给父母买房。今年被封控几次,杨渔舟和赵晚晴也十分苦闷,夫妻许多年没能相聚,这一聚就扎扎实实地聚了,两口子整天在家大眼瞪小眼,无所适从。这对中年夫妻实际上就没怎么共同养过小孩,杨渔舟像个单亲爸爸一样把杨樵拉扯大。他们的心态上,和青年夫妻没有很大区别,太无聊了,有点想养只狗,但是遛狗怎么办?连门都出不去……讨论来讨论去,如果居家将变成常态,那住别墅应该会更舒服,于是两人每天没事就看房产中介的直播,最后看中了一套位于云州高开区的花园联排。唯一的问题是,房贷对快五十岁的两个人来说,还是有点压力。杨樵听说后,立即表示:喜欢就买,全款拿下。因为他的工作非常忙,这一整年都没有回去过。随着团队壮大,他本人仍然负责内容产出和把控。至于圈钱和割韭菜的部分,团队里有更专业的商科人才。目前主账号多平台活粉过千万,业内也给了很高的关注度,已经做到了社科领域的头部,并且公司正在进行首轮融资,估值近亿。这不是他负责的部分,但是重要时刻,他也得参与。不过买房还是大事,几百个要花出去,他还是决定回来实地看看房子,防止父母被无良中介给坑了。他精挑细选了一天,前后几日都没有重要的事,那几天里,北京和云州也都风平浪静,他乐观地觉得,应该没事。刚上高铁,还没十分钟……黄码了。一下高铁,他被送去了指定酒店,要隔离七天。这两年多里,杨樵谨小慎微,聚餐从不参与,超市都很少去,除了回过两次云州探亲,他没有离开过北京,日常活动范围就局限在朝阳区。此时大学已经放了暑假,薄韧也在居家中。他知道杨樵今天要回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以为杨樵该到家了,才发消息来问情况,得知杨樵被送到了隔离酒店。饼干大王:太可怜了,快点个外卖压压惊木头:哦,然后唧唧给我送来吗?饼干大王:那不能够,唧唧现在改送快递了邹大年的案子拖了很久,最终结果是判三缓一。无论如何,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因为小区逐渐不允许随意进出,成为了常态,外卖单量逐月锐减,邹冀看外卖不好跑了,又去送快递,送了几个月,有个菜鸟站点的老板不想干了,想转让出去,但这个时间还投资创业的人很少,他根本找不到人接手,邹冀一合计,抄底接了盘。在几次封控期间,邹冀还主动报名当志愿者,积极帮居民解决生活小问题,也协助社区各项基础工作,上下都很吃得开,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上一轮封控结束后,社区所属街道立刻给邹冀上报申请荣誉,还在公众号发了邹冀同志的先进事迹,号召全区党员向他学习。隔离酒店里,杨樵无奈地把情况和父母说了一声,父母虽很担心,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慰他,让他放宽心,七天也很快,当是放假了。志愿者送了盒饭来,菜品还过得去,杨樵也不挑食,吃得干干净净。他一进这个隔离点,就被拉进了通知群,刚吃完盒饭,又有位志愿者了他,说有他的外卖,给他放在门口了。外卖吗?杨樵猜测大概是薄韧给他买了零食之类。他开门去拿,外面有一个很大的环保袋,拿进来打开,里面有一堆零食,还有一台任天堂掌机、附带充电器,是动森联名款,戴了透明保护壳。这游戏最火的时候,杨樵网购了两台,分别寄给了邹冀和薄韧。杨樵拿了手机,想问薄韧怎么回事,薄韧的电话打了过来。薄韧道:“你到窗边。”杨樵道:“什么?”他马上明白了,到窗边朝外面一看,他的房间在这家快捷酒店的高层,楼下隔着绿化带,外面就是马路。马路上有个人骑着辆电瓶车停在路边,正朝酒店楼上张望。杨樵把推拉窗打开,探出身去,朝那人挥了挥手,那人看到了,也朝他挥了挥手。电话里的薄韧说:“那个是你吗?你头发这么长了?”“是我,没时间剪啊。”杨樵的头发长过耳了,站在床边被风一吹,发丝纷飞,他问薄韧道,“你怎么骑辆电驴就来了?”这地方,离薄韧家有十几里。薄韧道:“我不知道这附近让不让车过,电驴更方便点。”杨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两人现在距离很远,又是晚上,看不清楚对方。“缺什么你说,我再给你送。”薄韧道,“我的游戏机只是借你玩一礼拜,等出来要还给我。”那不是我送你的吗?杨樵心道。杨樵说:“好,知道了,我会爱惜的。”薄韧抬头看着那窗边的人。“我走了,”薄韧道,“把窗户关好,有蚊子。”这是三年里,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都不能算作是真正见到了面。一周后杨樵离开隔离点,薄韧已经开学了,被关在了学校里。杨樵给父母买完房子,也回了北京。十二月中旬,杨樵在租住的房子里发着烧,烧得浑浑噩噩。他现在一个人住,租了套大两居的公寓,便宜居家和办公。如果他真的有一个男朋友,现在真的会更好一些,至少有人在他烧得眼冒金星时,能帮忙倒杯水。薄韧那一次说让他交个男朋友,后来两人都没提过这件事,他从不问薄韧的感情生活,薄韧也没问过他。只有一次,有一天夜里快十二点时,他们俩正在视频聊天,有个同事来找杨樵,有事想和他谈。这同事就住在杨樵的楼上,他们团队好几个小伙伴都住在这附近,这里步行就能到公司去。看同事穿着睡衣走进来,薄韧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说“那我先挂了”,便结束了通话。那之后他也没有问起过这件事。杨樵烧了三天,薄韧这几天都没找他。第四天后,他渐渐好了起来。他才给薄韧发消息,告诉薄韧,他已经好了,问薄韧怎么样。薄韧告诉他自己没事,但是邹大年白肺,上了呼吸机,已经抢救好几天了。春节前,邹大年终于脱离了危险,活了下来。盼望中的春天,迟到了三年。三月份,杨樵回云州探亲,这次多待了两天,和薄韧一起去邹冀家里,看望了邹叔叔。以前邹冀说他父母长得像,杨樵还觉得他是亲子滤镜。三年不见,圆滚滚的邹大年成了一个瘦大叔,气色还不太好,但意外的,竟然是位老帅哥?杨樵和薄韧一致同意,邹大年和对他不离不弃的大美人老婆,确实很有夫妻相。他们一家现在住在城中村,这是邹冀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和豪华毫无关系,但还算舒服,邹冀妈妈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一个非常狭窄的院子,停一辆老头乐,种了点蔬菜,还种了一棵月季,就满了,走路要小心被月季扎到。晚上吃过饭,邹大年夫妻俩早早休息了。杨樵和薄韧被邹冀带着上了屋顶,那里有个小平台,原本用来晒粮食,现在早就没农田了,空着用来晾衣服。那里铺着邹冀捡回来又洗干净的一张大野餐垫。三个人并排躺在上面,谈天说地。说到杨樵现在有多少钱。杨樵拿出手机,给他们看自己的余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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