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琅治《诗》,他接过题纸后同样看得极快,可一遍看完,他并未将题纸放下,而是又看了一遍,这一遍速度却慢了许多。
过了半晌,丁琅道:“此子文章骨架已是有了。”
“我也如此认为。”
丁琅再看一眼柳贺名字,忽然想起学堂中的传闻:“听说柳贺读四书不过一年,可我观他文章,没有四五年的经学功底是写不出的。”
丁显自一旁的书架上拿来一沓文章:“华中兄请看。”
他拿来的,赫然是柳贺进入族学九月以来的全部文章,每旬一篇,至今已积累了二十七篇之数。
丁显、丁琅虽有举人功名,为人却并不自傲,教书时,他们将学生文章专门放置,一人一格,糊上名,这样诸生自入学以来的进步能一目了然。
丁琅翻到前面几篇时眉头尚皱着,越往后翻,他眉头越舒展,半晌之后,丁琅感慨道:“此子文章,真……一日千里。”
若不是题纸上写了柳贺的名字,丁琅真不敢相信前后文章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进步怎的如此之大?”丁琅不禁问道。
丁显轻叹一声:“咱们大明朝也是出过不少神童的,只此子出身偏僻,才华不为人所知罢了。”
大明朝有名的神童,如程敏政,其父程信官至兵部尚书,乃大九卿之一,如杨慎,其父杨廷和为内阁第一人,可若是生在乡间,读书识字的机会都未必会有,又如何让人知晓其神童之名呢?
柳贺在族学内的进步丁显看得分外清晰。
“华中兄再看看他近期文章。”丁显递了几篇文章过去,“条理通顺,又引经据典,只是于文辞上逊色了些,不过也有进步。”
“眼下倒是可叫他多读文章,尤以文辞清丽者为佳,此子一看便是易于点拨之辈,再等几月,看他文章如何。”
……
柳贺将“彼君子兮,不素餐兮”文章写好,之后又细细读了一遍,他眼下写文章的篇数是变少了,可在文章上花费的功夫却更多了,其实柳贺也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但知道问题并不代表就能将问题解决。
就像最近,他作文时总有拘束之感,仿佛自己被拘囿在一个固定的框架内,伸展不开。
柳贺怀疑是自己一路学得过于板正的缘故。
于科举一途,他毕竟是半路出家,掌握的更多是读书作文的技巧,专注于应考而非做学问本身。
当然,二者并不相悖,只是若是能以学习的心态更积极地去写文章,写出来的文章恐怕才更好一些。
柳贺站起身,打算向丁显丁琅两位先生请教该如何提升文章。
却不想,刚出了学堂,他就遇上了丁显,对方招手示意他过去:“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
柳贺还未开口,丁显已知他要说
什么,只递给他一本发旧的书稿:“这是我当年科考时先生列的书单,嘉靖朝以后科场文风有变,当年书单已不适用于今朝,我又补充了几册书,其中不少文章你已读过,但读一遍还不够,你须仔细琢磨文章是如何写出的。”
柳贺接过来一看,丁显所列文章有唐宋八大家作品,如苏轼《记承天寺夜游》,也有辛弃疾文章,篇章之多不逊色于孙夫子此前给他列出的书单。
“我听斋夫说,你无论寒暑,每日都去书堂读书,族学中唯你与施允二人坚持,但我观你文章,于经义理解可谓透彻,但文辞有欠,因而算不得一等好文章。”
柳贺连连点头,他知丁显说得在理。
他的确专注于研究四书与《诗》一经,因而内容能够充实,可于文章本身而言,只有内容是不够的,还要有情绪在其中,不然怎么读都是干巴巴的,就像写网文小说,读者宁可看“王妃已在城墙上挂了三天了”,也不愿意看王妃敲着木鱼念阿弥陀佛。
柳贺领了书单,看着密密麻麻数行字,只觉头大如斗。
不过这说明丁先生将他放在心上了,柳贺又怎会不懂?
柳贺翻了翻自己手边的书,书单上的他已有几本,其他的丁氏书堂内多数也都有,他便按丁显的要求读起了这些文章,每日晨课时的朗读书目也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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