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真是挺好笑的,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恶劣了。从初中,发现他的忧郁记仇,到高中,意识到他的睚眦必报……甚至到了现在,在我眼中,他难道是那个被人尊敬、乃至所有人都心生景仰的“仇总”吗?不是的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我甚至明白,光环之下,他其实只是一个如同孩子一般的、喜欢将自己的伤疤展现给别人看,然后笑着说“快来啊快来啊,快来伤害我”的笨蛋罢了。“仇郁清,既然现在你还没有让我知道你的全部,就不要急于在我身上寻找答案,好吗?”抬起头,看向摄像头所在的方向,隔着那黑洞洞的镜头,或许我正隔着空间,同他对视着,“你其实并不希望我伤害你吧,你是想通过这些证明什么呢?还是说只是想……让我收回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呢?”“……”仇郁清沉默了,电话那头,他的时间就好像全然静止了似的。“喜欢就是喜欢,哪怕我知道你是个混蛋,这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摇摇晃晃地,我站起身来,就算眼睛已经发酸,哪怕双腿正近乎瘫倒一般无力地发麻,我也明白,我还不能倒下……我得去确认接下来的事情了。离开了那个房间,下楼,因为徒劳无功,我并不打算自仇郁清的手中逼出房门钥匙的下落,松动的记忆令我决定开车去找白医生了。一直没有挂断电话,在我说完那些慷慨激昂的誓词之后,仇郁清一直沉默着。片刻后,我似乎听见了他的鼻子轻轻吸气的声音。哪怕只有这一瞬的动静,但我仍旧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他……好像哭了。“……仇郁清?”“我好想你。”干涩的嗓音,似乎带着些滞涩的情绪,我甚少听见仇郁清如此委屈的声音,“想要抱抱你,想要亲亲你,想要狠狠地”“好了我知道了!”连忙打断他,我的耳朵略微发红,连带着脸颊都烫了起来,“我现在要去做心理咨询,到时候再说。”“……嗯。”我近乎能够想到仇郁清揉眼睛的样子,他大概会撇撇嘴,然后说:“等会儿我去那里接你。”“好。”通话结束,我打开车门,坐回到我的车上。直至这时我才陡然间致命地发现……刚才发生的那些那么匪夷所思乃至不可理喻的事情,我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该死的!这些明明都是绝对不值得原谅的事吧!完了,手扶额,这一刻我想,要是仇郁清加入了什么诈骗团伙,甚至不需要他说太多的话,我应当很快就会把我所有的钱全部都转给他。看来我的病尚且还没有痊愈,甚至可以说是,依旧病得不轻。如果硬要给这个病起名字,那么我愿称之为见仇症,即“见了仇郁清就会分分钟立马变成恋爱脑”的病症。这病从初中时就已经在我的身体乃至心上扎根,时至今日已经病入膏肓,再难拔除。大抵是治不了了,但我想我或许还能通过去见见白医生稍微缓解一下症状。因为……说起“仇郁清从很早的时候就喜欢我”这件事,我倒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通电话。与白医生约见的地点是她临时租赁的一个简易会客厅,她说在回家前,自己或许可以在这里见见曾经的病人以尽到最后身为医生的职责。不同于往日需要排队的盛况,这次来到白医生面前的,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而已。“就当做是与普通朋友之间的谈话就好。”略一摊手,白医生露出一个谦和的笑意,“毕竟现在,离开了医院的我最好还是不要以心理医生的身份自居了。”我先是跟她说了一下我的近况,当她得知我已经向仇郁清的公司递交了离职申请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了些许错愕的神情。“所以现在你们是……”“仅仅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交流啦,”状似无辜地摆摆手,其实向医生隐瞒并非我的本意,只是我知道仇郁清做的这些事情恐怕就算是医生也是无法认可的,所以我只是着轻避重地告诉她:“不过就算仅仅只是这样,通过跟他的交流,我也想起了高中毕业之后的一件事……一件,很小的事。”“什么事?”端坐了身子,郑重其事地,白医生询问我道。“没什么,只是在大学开学前的一段时间,舒琳琳给我打的电话而已……”那天,她的语气略有些激动,但听语气,却好似比往常成熟了些许,她说:“你跟仇郁清,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么?”那时候的仇郁清已经出国多时了,我跟他的结局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所以对于舒琳琳的这个问题,我只觉得是匪夷所思的。但是舒琳琳却告诉我,她们家的账户上收到了来自于仇郁清的三十万的汇款,“因为要一直照顾我的父亲……所以今年高考我失利了,但是如果有这笔钱的话,就能请到护工了,或许可以用这笔钱雇佣我妈,我妈她……她现在去了外地,也找不到像之前那样的工作,就只是做做临时工维持生计而已。”这样……吗?原来仇郁清帮了舒琳琳啊。好羡慕呢,虽然舒琳琳的境况或许算不上好,但至少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是雀跃的。不像我,我的人生,自或许从仇郁清离开的那一天起,便逐渐溃烂、变得不堪了。咦?怎么……怎么回事?然而还没等我细想,脑海中的舒琳琳又继续道:“因为……汇款的来源是仇郁清所在的那个国家,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向你们曾经的同学手里要到了他的电话,我都没想到他会接,他说这是仇老先生对我的补偿,还说要我好好照顾我爸爸。”“我曾想过是不是仇玉宁对我妈还心怀愧疚的原因,但我又觉得那件事最终都闹到那个程度了,仇玉宁怎么可能还愿意跟我妈有任何关系……所以这只可能是仇郁清自己的主意了,还有我上学的事情……应该不是巧合吧,原本被退学之后,在这座城市,我是不可能再找到学校上学了的,可那通电话之后,就有一个学校重新联系我了,明年,我会努力参加高考的,希望能个考到一个好的学校吧。”是吗?那或许其实我是应当恭喜她的,至少她没有因为我、没有因为仇郁清而最终走向人生的下坡,至少……大学是能读的。事到如今,我已经全然忘记了当时的我是怎么答复的,可舒琳琳的话,我却还一直记得“裴森,其实我一直想谢谢你来着,现在我已经想通了,当初那些事,的确是我被仇郁清迷惑,自己先拎不清,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他回头还愿意帮我……不过,当我向他道谢的时候,他是并不接受我的谢意的。”“咳,回归主题吧,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仇郁清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如果不是裴森拼了命也想跟你求情,我是不会这么做的。”“……”“你居然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了呢,不然这种事,怎么可能劝得动?不过我已经想通了,这笔钱我不能全要,我可不能接受我妈再跟我爸复婚了,我都没想到她会觉得这笔钱还有自己的份额,我想着,现在先解了我爸这边的燃眉之急,剩下的再转回给仇郁清就是了,本来就是我家里人对不起他……其余的钱,等我以后上了学有本事了,会慢慢还的,我不想欠他……说到底,万事还是只能靠自己。”真是神奇,分明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但听她的语气,却好似比我认识她的时候乐观了许多似的。“你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勾了勾唇角,我的声音是略显疲惫的。“是吗?可能是因为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毕竟面前的路还很长呢。”略略顿了顿,“裴森,我打这通电话其实不为别的,我只是真心、真心想要感谢你,你那么努力地劝说我都没听……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是你救了我,谢谢你。”心脏有力地跳动着,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我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感受。“抱歉,我要去给我爸翻下身,得挂了。”略微顿了顿,在挂断之前,舒琳琳忽然笑着说:“现在我也认可了。”“什么?”“你是英雄,仇郁清在电话里这么跟我说,我现在忽然认同他的观点了。”是吗?我是……英雄。仇郁清说的?这……怎么可能呢?挂断了电话,呆在原地的我久久回不过神来,后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我还专程发短信向舒琳琳确认了这件事,于是舒琳琳直接将仇郁清的原话编辑成短信,发送给了我“你我都是被拯救过的人,要谢就去谢谢裴森,他才是那个英雄。”下坠这世界真是充满了荒诞。我想,如果是在高中,仇郁清跟我说这句话,我或许会很高兴,觉得自己的价值被认可了。可时间却偏偏是在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因为我很少观看英雄主义的电影,我不明白英雄是不是都跟我一样,一心想要拯救他人,然而却浑然不知自己全身上下也充斥着无可奈何的悲惨,面对困境只有接受,而无法改变。初中毕业的时候,我母亲去世了。高考完后的那一天,我回到家,发现一直以来陪伴我长大的小狗兴旺也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它太老,岁月的重量也即将把它的身躯压得平展。想要东山再起却整日酗酒的父亲,一直没能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回过神来,家里大把大把的钱被他用于投资挥霍出去,后来开始倒卖屋子里还算值钱的装饰,直到现在……母亲嫁入家门时装满首饰的盒子都空了,这个家终于也只剩下了一具躯壳罢了。不幸是在考试之后发生的,正如同初中时一样,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我拿到了毕业通知书,考上了首都的一所大学,不上不下的高度,说是名校吗?也不见得。只是眼见家里学费要交不起了,父亲建议我这个暑假出去打工以补贴家用。暑假工忙碌一整天,傍晚时分打开家门,发现兴旺正趴在窗边迎着夕阳低声哼叫着。像是在啜泣一样。我将它的下巴放在我的膝盖上,像小时候一样为它唱着歌,当夜幕降临,它就这样离我而去了。一想起它离开时的模样,我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它留下的东西也令我感到难过,所以狗牌我摘下来,放到了抽屉里,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再拿出来第二次了。安葬完兴旺的那个午后,还没等我回到家,便看见我家楼下救护车乌拉拉地响着,倒也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大病,只或许是酒喝太多又吃了不大新鲜的陈年老肉,父亲的肠子破了一个洞,奶奶颤颤巍巍地在担架后跟着,望着那样的景象,我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家之后的生计,都得靠我了。手术的费用拿不出来,说是肠子内部的东西漏出,流到了其他脏器外部,清理需要费用,就算接肠手术做好了伤口也需要恢复,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我爸必须挂个排粪袋在他的腹部。借钱,找亲戚借了很多钱,从前这种事都是我爸在干,而今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才意识到那滋味有多不好受,此前父亲找各家亲戚借的钱加在一起,哪怕不算手术的钱,都已经是我看了都感到头晕目眩的数目了。生意呢?没做起来,大环境发生变化,这几年的厂子早就不如那个时候好开了。要是母亲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帖的,奶奶曾经说过,父亲曾做过最对的事情,就是把母亲娶进了家门,妈妈走后,这个家就渐渐地崩塌,以至最后……如同散落在地面的暖水瓶胆,再难复原了。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肆意玩乐,高中毕业的暑假,我一直在为家里的事情来回奔波,打工赚钱、还钱又借钱,这些事情就好像永远都没有止境似的。父亲肚子上挂着个粪袋,自然无法出门做些什么,出院之后每天每天,他都躺在靠窗的沙发上抽着烟,等粪袋里面的东西满了,跑到垃圾桶面前扔掉再换一个,这就是他的日常了。我曾尝试在他眼中找到些许歉意,但很遗憾,没有……或许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便已经将此生所有的情绪都随着眼泪流淌干净了,现在他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空茫罢了。那个假期的我太忙,不光要照顾家里人,还要尽力去攒我的学费,以至于我都没有时间去分析那时父亲脸上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只是觉得熟悉,并且是在他跳楼离开后,才忽然想起他眼中的神采,同当日仇郁清说自己想要在这个冬天死去的时候,是如此相似。奶奶近乎哭晕了过去,整个人的身体都垮掉了,而我却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我只是在内心祈祷祈祷奶奶千万不要也病了,因为我已经再也没有精力去赚更多的钱了。家中的变故换来了多数亲戚愿意宽限些许时日的温柔,对我们家表露出无限的同情,父亲葬礼方面,他们帮衬了许多。听闻消息,一直在外漂泊的顾鑫自然也是回来了,望见他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恍然,分开不过三年的时光,他便能一改往日街头混混的形象开始西装革履,就跟一个已经在社会上磋磨了多年的大人似的。回到家乡的顾鑫帮衬了我许多,不止金钱上的援助,平日里家中的琐事,包括奶奶的身体,都是顾鑫以及他的家人在细致地保养着。“钱先不用还了,还是你上学要紧……至少,该留些学费吧?”拍了拍我的肩膀,顾鑫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地温暖、令人安心,且意气风发,看着他这个样子,一瞬间我竟有些想哭,或许是因为我熟悉的那个他又回来了。“合伙跟之前一起混的几个兄弟做了点生意,现在手头宽裕了很多。”缓慢地吐出烟圈,顾鑫的脸上却并没有志得意满的笑容,“不过很多事情,都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当初还是应该上学的,至少眼界会不同。”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我们相视着彼此,没有多言,最终却都笑了。那时的我常想,顾鑫给我的支持,是我这辈子都还不尽的,无论是资金还是情谊,这样的兄弟,此生不易再得第二个。真好啊,短短几年的时间,顾鑫已经开始出人头地了,可我却还是个连大学校门都没有跨进的穷学生,你说这人生,为什么就这样地不公平呢?白天,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同顾鑫说说笑笑,晚上,却总是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对着窗外的夜空眼泪一直不停地流。我自然是要去读大学的。可我奶奶呢?我走了,谁去照料她呢?两座城市,那样远的距离,坐飞机都得坐好几个小时才能抵达到目的地,更别说……飞机票我根本买不起。所幸奶奶现在看起来暂无大碍,等把父亲的事情忙完了,我需要做的就是拼命打工赚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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