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南嘉恩和裴司琛便很少说话了。路上碰到了,也只是对视一眼。有时南嘉恩会去实验室那边吹吹风,但裴司琛已经不在那里抽烟了。窗外便是篮球场,南嘉恩有时可以看到裴司琛的身影,有时什么也看不到。元旦节放假了,南昌宁终于空出了几天,一家四口便去了南家老宅。南老太太是一个十分挑剔的半封建女人,对于许艳的着装进行了一番说教,大概意思是不要穿那么亮丽的颜色,作为区长的妻子,应该穿一点素净的颜色。许艳心情不太好,但没有表现在脸上。老太太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所以对南子期十分疼爱,一进门就掏出了一套金锁给他戴在脖子上。对于南嘉恩,她是相当不太满意的。以前虽说是许艳没有生育能力,只好去领养了一个孩子回来,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做慈善,给南昌宁树立很好的形象。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现在看来,南嘉恩实在是一个多余的外人。老太太对于领养的孩子是存在忌讳的,她的好友们都说这些孩子心思不正,长大还会杀人放火。吃饭之前,南嘉恩都一个人呆在院子那棵老槐树下,其余人,包括表姐表弟们都在院子中央的草坪上踢球。他们从不会喊南嘉恩和他们一起玩,因为老太太的态度很鲜明。一个球不小心踢到了槐树之下。南嘉恩静静地看着球,不为所动。直到他表哥陈飞逸喊了一声:“喂!蠢货,给我踢过来。”引起了一片大笑。南嘉恩慢慢站了起来,正当他们以为南嘉恩会将球踢过来的时候,那人却往旁边走了。“你聋了吗?”又只好派最小的孩子去把球捡了回来。太太们喊回来吃饭的时候,陈飞逸专门站在门口守着。其他孩子都落座了,南嘉恩才赶了回来,他看见站在门边一脸坏笑的表哥,觉得有些奇怪,正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陈飞逸砰得一声关上了门,恰好夹着了南嘉恩的脚。南嘉恩低叫了一声,慢慢将作疼的脚收了回来,可能夹着了脚趾头,袜子上隐隐有了血色。“南嘉恩,你吃饭还要别人等着你吗?”屋子里响起许艳愤怒的声音。霎那间,南嘉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觉得不仅是脚疼,心脏也有些疼。隔了半分钟,南嘉恩忍着疼意慢慢地走回了座位上。他吃饭也只夹着眼前的一盘菜,听着其他人的欢笑声,南嘉恩慢慢低下头。当脚上的疼意越来越剧烈,坐在他对面陈飞逸暗自发笑。他看到,陈飞逸悄悄对着他举了一个中指,非常招摇,眼里全然是不屑和挑衅。收假后,班主任开了一个很长的班会,她很看重这次的期末考试。适逢初雪而至,晚自习结束后,学生们都疾步走回宿舍或是回家,教室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南嘉恩的脚伤还没有完全好,走路很缓慢。这时,已经走到学校门口的裴司琛又折返回来,他把烟落在了书桌里。于是两人便打了个对面。裴司琛快步跑回教室,他位置就在第一排,要是被老师发现就完了。他拿了东西走出来,便发现南嘉恩就像乌龟一样,走得极其艰难和缓慢。就好像是原地不动。在后面观察一番后,裴司琛喊了一声:“南嘉恩?”前面那人便转过头来。“你腿怎么了?”走廊只留了几盏灯,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但雪比灯更为白净、耀眼。南嘉恩的脸色苍白,看不见任何血色,也无任何情绪。好像是已然麻木、凝滞。明明站得很近,却觉得他的身影离自己很远很远。裴司琛挎着包,浅发不时被风吹起来,他高高瘦瘦的,眼里带着关怀的意思。南嘉恩愣愣的,回答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裴司琛快走了过来,目光放在那受伤的腿上,他问道:“这几天你都最后走吗?”因为坐在了第一排,他也没有怎么关注到南嘉恩了。南嘉恩点点头,便又往前移着脚步。所幸的是他们的教室在一楼,不会爬楼梯。然而今日天气出其不意,夜里下雪了。当南嘉恩往前挪着脚步走时,裴司琛已经加快速度走到他前面了,男生蹲在地上,转过头笑着说:“外面路很滑,我背你到正门吧。”一刹那,南嘉恩贫瘠的心颤了颤,他呆滞地站在原地,还以为裴司琛在开玩笑。但裴司琛又说道:“南嘉恩,快点上来,我还要赶公交车呢。”听到这句话,南嘉恩便立马身子往前倾,趴在了男孩的背上。静夜里,所有细微声音都被榨干地一清二楚,虫叫鸟鸣,叶落的叹息,雪的陨落,以及人的呼吸。四周都是黑竹林,至此,像再也望不到尽头。偶尔汹涌的风雪擦过,簌簌竹叶刺破夜的漆黑,如鱼尾轻轻地坠在平地。南嘉恩从来没有和人如此亲近过如此近的距离。他闻到男生衣服上的皂香,很好闻,像是茉莉花味,以及裴司琛稍微沉重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男生的肩膀上,又祈求着急速跳动的心脏不要太大声了,那会引起男生的注意。不时有雪花掉落在裴司琛栗色的发上,慢慢又化成了细小的水滴。长路又湿又滑,石头反射出碎碎的光,倒像是银子。低垂的梅花也被夜扭曲了,没有白日里的颜色。宁静的教学楼里,只剩几点阑珊。在那样淅淅沥沥的雪夜里,雪染尽了一切,除了南嘉恩炙热的感情。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这样背过他。刚到南家的时候,许艳和南昌宁都不会抱他,尽管南嘉恩发现,很多小孩放学后,都会有家人牵着他们的手回家。以及南子期出生后,许艳和南昌宁都会抢着抱他。所有的委屈和低落这一刻涌上心头。尽管这大概是裴司琛乐于助人的性格使然。那一瞬间,南嘉恩眼含着眼泪,竭力控制住不让泪水掉在裴司琛的身上,双手不由攥紧了裴司琛的衣服。哭泣对于南嘉恩也是极其残忍的生理反应。在清江镇的时候,他的生父陈春文就攥着火钳打在他背上,他不喜欢男孩子哭,因为那是没出息的行为。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妻子,陈春文的怨大过于恨。他每天都要做豆腐,凌晨就要开始弄,根本没有精力照顾孩子,长大一点后,陈嘉恩莫名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发颤,陈春文没有什么知识,也没什么钱送去医院,只是以为这是患了绝症。其实只是陈嘉恩吃坏了东西。他把孩子送到了孤儿院。在这里,陈嘉恩度过了六年的孤儿生活,后面又被许艳领养了回去。被选上也是很偶然,算命先生说嘉恩这个名字很好,会让南家风水更好。到了南家,陈嘉恩便改姓了。而养父南昌宁,他单纯厌烦哭这种吵闹的声音,也极度不能忍受领养到了一个智力缺陷的孩子,做什么事情反应都那么慢,那么笨,那么蠢,那么没用。“南嘉恩,你哭起来真的很吵。”南嘉恩不知道怎么释放他的委屈和无助,以及反应延迟后的痛苦。当鞭打和辱骂一并打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好像只能用哭泣来表达,但是越哭,他们下手越重,随着时间慢慢冲淡,渐渐的,南嘉恩不再哭泣。他发现,不能用哭泣来表达痛苦的话,可以用指甲挠自己的手掌心,一样都是忍受,但是后者可以减少他们的打骂。事实上,南昌宁也有仁慈的一面。每当南嘉恩在媒体记者面前表现良好的时候,他会蹲下身,难得的表现出他父爱如山的一面,他笑起来,眼角带着皱纹,“嘉恩好棒。”反应迟缓的南嘉明,缺爱的南嘉恩,便会因为这句话忘记南昌宁对他不好的时候,对着南昌宁傻傻的、不好意思地笑。但是南昌宁的爱也只是暂时的,当南嘉恩拿着他不及格的数学卷子回家,南昌宁拎起他的后颈,将人扔到垃圾桶旁边。许艳也有些无动于衷。“为什么,我给他找了最好的家教老师,他享受了最好的教育,还去了最好的初中,最好的班,这是什么怪事儿?”他问许艳,这是什么怪事儿。南昌宁这种不好的心情延续到了下一年春天,便截止了。或许是经常去寺庙烧香拜佛的原因,这对夫妻在春天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消息,许艳终于怀孕了。他们去寺庙还了愿,整座山都是鞭炮声。南昌宁和许艳,一个是博士,一个是研究生,南昌宁不觉得许艳会生出一个智力缺陷的孩子。他们的孩子绝对会比南嘉恩优秀,现实也是这样的,南子期确实聪明过人。所有的爱在这年春天都转移到了南子期这个孩子身上,即使在此之前,已经微不足道。“南嘉恩,你好像很少哭。”裴司琛的声音从蔓延的黑夜里传来。南嘉恩已经忘记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而裴司琛给予的性爱太过煎熬了。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南嘉恩跪在那一角白色的沙发上,腰也是不堪重力地垂下去。裴司琛压着他的腰,以防他掉下去。南嘉恩就像一片脆弱的白玉兰花瓣,手上力气稍微重一点,那嫩白的花瓣就会留下一抹惨色,无法消退,大片的红印子在他雪白的皮肤上留下痕迹。受不住的时候,他的头会高高昂起来,呜咽里含着泪水,发丝和着汗湿,他有些承受不了,只好寻求身后的男人。但是裴司琛在这事儿面前十分冷漠。他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扼住南嘉恩的脖子,触及他的喉结,给他欢愉,又给他莫大的疼意。“司琛…轻一点。”裴司琛便喘着气,将人转过来,那玩意儿让南嘉恩欲罢不能。裴司琛做得太凶了,以至于南嘉明的生理性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不哭了。”裴司琛吻上他红红的眼睛,那惨红的嘴唇,他好心地用大拇指抹掉南嘉恩伤心的眼泪,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南嘉恩是坐在男人腿上的,那东西的触感他深有体会,他简直动弹不得,紧紧地揽着男人的脖子,生怕又引起反应。裴司琛的好心并没有延续很久,看着哭花了脸的南嘉恩,又猛的顶了顶,南嘉恩一瞬间绷着身,叫了出来,手上不小心扯着了裴司琛那深褐色的发。男人吃疼地嘶了一声。“对对不起。”南嘉恩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却还是想着道歉。裴司琛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双臂上,眼里带着深意。事后,一身滑腻的南嘉恩还趴在沙发上缓气。裴司琛站在阳台上抽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纵使如何,对于南嘉恩,他并不讨厌,但实在也谈不上爱。自从合伙创业后,裴司琛经常失眠。不过如今稍微好点了,可能是南嘉恩睡在他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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