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骂了小郑一句:“你个小赤佬别他妈废话!”
小郑瞪着眼很认真地说:“私带枪支是犯法的!你这位先生怎么……”
电梯着陆了,但谁都不动。便衣抵着洪望楠走到小郑前面,命令洪望楠开门,洪望楠正要伸手,小郑抢在前面从他们身后伸出手,摁在上升键钮上。
便衣急了:“你要干什么?”
小郑哼了一声:“刚才我说了,我要上楼啊!”话音未落,一把枪已经顶在便衣的脑袋上。
小郑把便衣的枪缴获过来,转头对洪望楠说:“洪大哥,摁住锁门键,我搜搜这个老瘪三。”倒霉的便衣脸朝墙,双手抱头,小郑熟练地在他身上摸索,从他的裤腰上摸出一把匕首,一顺手滑进自己口袋。
季家鸣来迟了一步,等他赶到洪家,便衣已经被小郑在弄堂麻利地处理掉并带着洪望楠走了。
去年夏天,王沐天和伙伴们曾经从日本军官手里夺过一辆三轮摩托,后来他改装成一辆小卡车,参军离开上海之后,这辆小卡车送给了小郑的二哥。现在,小郑二哥坐在小卡车的后车厢,小郑正开着它,兴奋地奔驰在上海街道上。
天上落下豆大的雨点,路面很快被打湿了。霓虹灯和高楼大厦的灯光反射在路面,使得一切加倍地繁华,整座城市显得光怪陆离。不知何处传来恰恰舞曲,整个城市似乎都在跟着扭摆。流光溢彩的城市在这个雨天中暴露出无耻的艳丽。
小卡车开进一条弄堂,停在了一个石库门房前,小郑邀请洪望楠进去:“这就是我家,我们三兄弟住三间房。”
洪望楠跟着走进去,迎面看到一段老旧失修的木头楼梯,院子左边一间堂屋,右边一间厨房,空间显得十分狭窄,还码着半堵墙煤块。洪望楠感到拘束,几乎不知何处下脚,他很少来这种地方。小郑倒是大大咧咧,指指左边的堂屋:“这边走。”
洪望楠进入堂屋,屋内正中放着一张大方桌,两边摆着两把破旧的太师椅,桌面上的几个茶盏多半豁了口。勉强坐在一张关节松动的太师椅上,这才看清茶盏里的残茶干了,留下一圈圈褐色的痕迹,好客的小郑拎起茶壶便往茶盏里倒茶,一杯色泽极深的液体渐渐积蓄在茶盏里:“洪先生请喝茶。”
洪望楠极力克制住恶心,点点头,表示谢意。
木头楼梯上忽然响起清脆的半高跟鞋的脚步声,小郑听到脚步声要出去,洪望楠一把拉住他:“待会儿你能不能送我去一个地方?我想我还是住到那里去好些。”
小郑惊奇地问:“不是说好暂时先住在这里吗?”他根本没意识到洪望楠的为难。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飘来:“小郑,东西取来了吗?”
这嗓音把洪望楠惊呆了。
在这个肮脏的空间里,洪望楠和桑霞重逢了。桑霞穿着深色丝绒旗袍,戴一根白珠子项链,站在楼梯口,大眼睛充满惊讶,但注意力马上被他墨镜后的绷带夺去:“望楠?你眼睛怎么了?”
小郑惊奇地看着两个人:“你们……认识?”
他们不但认识,还有许多故事。洪望楠痴痴地看着桑霞,她被深色丝绒旗袍衬得越发挺拔,健美。两年前她那热带女孩的日晒肤色已经褪色,似乎有了另一种风貌,但同样地矫矫不群,他极力控制住自己:“你怎么也在这里?”
桑霞却答非所问:“你放心,你父亲和母亲都搬到王家去了……”
洪望楠点点头,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陡然间的重逢让两人都显得局促不安,想说的话太多,却不知从何说起。桑霞忙乱地打开小皮包,取出几张小钞,递给小郑:“洪先生一定没吃晚饭,小郑,麻烦你到路口去买一瓶加饭酒,买十只油炸麻雀,我们还剩了点泡饭吧?”
小郑接过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只剩下两个人了,却彼此不敢张望,半天洪望楠才算是找到一个话题:“你也学会吃油炸麻雀了?”
桑霞笑笑:“这是上海最便宜的肉菜啊。”她注视着洪望楠的绷带处,“我想……我想看看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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