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巨型海报挂在铜锣湾一间百货公司的外墙﹐每个经过的人﹐都会看到﹐只要你的阿素经过﹐她也一定会看到。你和她的盟誓﹐将会在整个铜锣湾流传。海报挂出的第一天﹐我们的生意立刻好起来﹐很多情侣专程来寻找阿素和云生。最高兴的要算是惠绚了。「没想到这种宣传手法真的行得通。」惠绚说。「那就证明盟誓愈来愈少了﹐所以人们看到会感动。」徐铭石说。这一天﹐整天在下雨﹐雨停了﹐还看不到你要等的人。星期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有顾客问我们﹐阿素和云生是不是真有其人。也许﹐云生和阿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差不多打烊的时候﹐你怒冲冲的来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凶巴巴地质问我。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凶。「那张海报﹐我看到了﹐你为什么利用我﹖」「我不是利用你﹐我只是想替你把她找出来。」我解释。「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无情的说。看到你这样保护另一个女人﹐我反驳你﹕「她不一定还爱着你﹐也许她已经忘了她跟你的盟约﹐也许她已经爱上另一个人﹐也许她已经嫁人了﹐而且日子过得很幸福。」「不会的。」「你怎么知道不会﹖难道只有你才可以给她幸福吗﹖你别再自欺欺人。」「不会的﹐她不会幸福的。」你凄然说。「你怎么知道她不幸福﹖男人总是以为﹐女人离开了他﹐便得不到幸福。」「总之我不应该相信你。」你望也不望我一眼﹐拂袖而去。徐铭石跑过来问我﹕「什么事﹖」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说﹕「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家。」徐铭石送我到停车场﹐雨一直没有停。「我送你回去吧。」我跟徐铭石说。「不用了。」他彷佛看穿了我的心事。「雨很大呀﹐我送你吧。」他替我关上车门说﹕「我想一个人走走﹐我明天要到青岛。」「为什么﹖」「一个朋友的爸爸在上面开酒店﹐酒店的窗帘都要交给我们设计。」「是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想有点眉目才告诉你﹐让你高兴一下。」「要我去吗﹖」「你留在香港等我的好消息吧。」「什么时候回来﹖」「三天之后。」「一路顺风。」我祝福他。「小心开车﹐雾很大。」他叮嘱我。他在汽车喷出的烟雾里离我愈来愈远。今夜的雾很大﹐西环最后一间屋隐没在雾中﹐我在阳台上遥望你住的单位﹐什么也看不到﹐我只知道﹐你大概在那个地方。我并不稀罕你的爱﹐我关起屋里所有的窗帘﹐把你关在外面。我伏在抱枕上饮泣﹐我住的地方﹐距离你住的地方只有一千公尺﹐开车只要五分钟﹐走路要三十分钟﹐但是只要站在阳台上﹐我就能看到你屋里的灯光﹐是天涯﹐还是咫尺﹖凌晨四点钟﹐政文回来了。「肚子很饿﹐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他问我。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前天吃剩的白饭。火腿和鸡蛋是钟点女佣买的。我用火腿﹑鸡蛋﹑葱花和两茶匙的虾酱炒了一碗饭给他。「好香。」他说。他把那碗饭吃光。「很好吃﹐想不到加了虾酱的炒饭是那么好吃的。」他的嘴角还黏着一粒饭。「我想搬出去住。」我跟他说。「什么﹖」他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把那只碗拿到厨房里洗。「我无法再留在你身边。」我告诉他。「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他站在厨房外面问我。我站在洗碗盆前面的一扇窗看着你住的地方。「他是什么人﹖」「我没有跟其他男人一起。」「那是为什么﹖」他锲而不舍地追问。我应该怎样回答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爱一个男人﹐就不能给另一个男人抱﹐纵使我爱的男人并不爱我﹐我仍然要忠于自己的感觉。他哀哀地望着我。「让我冷静一下好吗﹖」我恳求他。他沮丧地走进睡房。我在厨房里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政文再次站在厨房外面﹐穿上昨天的那一套西装。「我要出去。」他说。「哦。」我应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搬出去﹖」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他一定很恨我﹐惠绚说得对﹐他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为了避免输﹐他宁愿首先放弃。「明天。」我低着头说。「你会后悔的。」他说。他出去了﹐晚上也没有再回来。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别人以为很幸福的女人﹐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我站在阳台上直到天亮﹐雨不停地下着﹐我已经看不见你的那一扇窗。那个早上﹐我离开薄扶林道﹐搬到布艺店的阁楼。阁楼只有百多呎﹐孤灯下﹐我睡在沙发上﹐那盆樱草又长出新叶了﹐但是这一扇窗﹐再看不到星星。我告诉惠绚我离开了政文﹐走的时候﹐只带走那一座电暖炉和几件衣服。「你看你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她跑来阁楼找我。我没有后悔﹐离开政文﹐是一种解脱﹐我曾经以为他是陪我走到世界尽头的人﹐原来他不是。「你本来住差不多两千呎的地方。」惠绚说。我倚着抱枕说﹕「可惜这扇窗看不到星星。」「你太任性了。」惠绚看到我在马德里买的那块手烧瓷砖。我把它带在身边。「就是为了他﹖他喜欢的是另一个人。」「我知道﹐不用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做梦﹖」惠绚没好气地问我。「你就当我在追寻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吧﹐而这个梦最好永远不要醒来。」夜里﹐孤灯下﹐我提笔写信给你。云生﹕这一扇窗﹐再看不到星星。星星好像很拥挤﹐实际的距离却很遥远。天文学家说﹐星星的拥挤度等于在欧洲大陆放三只蜜蜂。为什么是三只而不是两只﹖如果是两只﹐会不会简单得多﹖苏盈虽然不知道是否还可以把抱枕送给你﹐我还是缝了第二个抱枕。我把信藏在抱枕里﹐这个抱枕是用白色格子布造的﹐配上三颗西梅色的钮扣。那天晚上﹐徐铭石突然来到阁楼﹐把我吓了一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我。「我出走。」「出走﹖」「从一段消逝了的爱情逃出来。」「什么时候发生的﹖」「你去了青岛的那一天。」「杨政文没有来找你吗﹖」「他不会的﹐他不会原谅我。」「这里怎么可以住﹖」他怜惜地说。「这里很好啊。以前住的房子太大﹐反而觉得寂寞。」「我替你找个地方暂时住着。」「不用了﹐住在这里﹐上班一定不会迟到。」我笑说﹐「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回来﹖」「刚下机﹐经过这里﹐看到阁楼有灯﹐以为你忘了关灯。」「生意谈得成吗﹖」「很好呀﹐迟些还要再去青岛。」「我从来没去过青岛﹐我也想去。」「下个月要到那边开会﹐一起去吧。肚子饿吗﹖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不用了﹐你回去睡吧﹐你的样子很累。」「是吗﹖」他微笑说。「一个人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起周清容﹖」「在青岛的时候也曾想起她。」他惆怅地说。「那为什么要分手﹖」「那你为什么要跟杨政文分手﹖」他反问我。我不好意思坦言我爱上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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