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初自己吹灭了灯,上床躺了还不见挤在榻阶一角的弓捷远动作,睁着眼睛瞧他一会儿,见这倔种便只抱膝发怔,心里突然起了燥火,拔腿下床一脚便将人给踹到了,嘴里斥了一句,“只在孤的面前丧气着,惹人心闷。”弓捷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胡思乱想,一下是爹能走脱既喜亦忧,一下又是向高时和姜重的身边没了自己可会寂寥,又叹不知何时能再见到辽东的长城和远山,冷不防地挨了一脚,下意识地跳将起来,大喊一句,“谷梁初!”谷梁初却上榻了。他不追究弓捷远直呼名讳之罪,只是冷声提醒一句,“再喊!喊给吕值听到,好叫将军缺粮少饷地出关。”弓捷远立刻就如割漏的皮筏。十二万胶辽兵马得吃得穿,只靠屯田冶铁无法自足,朝廷自有办法掐着他们的脖子。也掐着他弓捷远。血勇只适冲锋陷阵,这样的时候根本无用。小雪这日下了大雪,虽然不如辽东那样可以皑皑堆积,却也将元朝败北之后初见繁兴的燕京城笼罩在一片茫茫雪色之中。弓府提前一日就派了军士到王府来请辞,特意说了知道司尉有职在身肩负责任,父子各有当做之事不需话别只要保重自己便好。谷梁初听了也未着人看送弓捷远回家过夜,只在弓涤边正式出行这天一早命令梁健陪他城门送行。城门之外六千军士束甲带刀,队阵整齐地列在弓涤边的马后。弓涤边也着了全甲,厚发浓髯皆被雪花染成白色。他抬目望了望茫茫的前路,又扭头看了看已经奔到城门口的儿子,毫无等待和叙别的意思,只是提气喊了一句,“大祁男儿生死为国!”六千军士齐声附和,“生死为国。”弓捷远听那声音震天作响,奔跑的脚步登时一顿。他在原地站定,直直地盯向父亲,心头升起漫漫的凄怆。生死为国。这话当是喊给他的。可是儿子不能追随父亲。不能与你一起报效这个国家。四十六岁的弓涤边再不回头,他猛一挥手,然后立刻纵马向前,奔向他时刻记挂的边塞之地。六千军士脚步沉沉,整齐划一地跑了起来,追随他们将领而去。弓捷远立在后面,看得怔了。这不是父亲第一次出征,却是他第一次由这视角目送兵马而去。只六千军,可那气势也实惊人了些,似一片卷地的青云,呼啦啦地摧枯拉朽,向前流淌。向前。边关才是前方。弓捷远的心也被那一片云给刮走了,他只傻傻站着,不追,不动,不哭,不喊。梁健得的是只看着不准难为的命令,长长久久地陪在一旁等着弓捷远。可是镇东兵马走了小半个时辰了弓捷远还在城门口处呆着,像个人形木杆。梁健只得上前催促,“司尉,雪可不小,你也才风寒初愈,看反复了。咱们回王府吧!”弓捷远似是没有听见。梁健见状只得又唤,“司尉?”弓捷远还是没有听见。梁健皱了皱眉,挠挠耳朵想了半天,也不管了,腰杆一弯便把弓捷远给扛起来。弓捷远也没挣扎,就那样趴在梁健肩膀之上回了朔亲王府,谷梁初还没看到二人吕值已先瞧见,惊讶不已地迎过去问,“卫长这是作甚?”梁健只哼一下,“想是风寒未好利索,几步路程走得老慢,我不耐烦等他,就扛回来。”吕值闻言颇有一点儿哭笑不得,“梁卫长也太急性子了。怎么说也是皇上封的司尉,只给这么扛着回来,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快快放下来吧!”梁健根本就不理他,直接将人扛到谷梁初的面前。谷梁初也略吃惊,不问梁健情由先看弓捷远的脸色,见他不吵不闹任扛任放,只一张玉面如雪似的,轻轻叹了一下,而后武断地说,“这下风寒进了心口。按那榻子上去拿被捂住,添些炭火发发汗吧!”弓捷远似个无手无脚之人,给梁健轻轻易易地摆在书房里的榻子上面盖好了被,也即闭上了眼。且睡一睡。睡着了胸口的疼会轻一些,心里的恨也会淡一些吧?大雪不出门,朔亲王府的园子虽然修得差不多了,初建之年,也无开花的梅树可赏,谷梁初便在书房里面看了一整天书。弓捷远也便睡了一整天。午间二人皆未用饭,待天晚了,谷梁初觉得饿了,喊梁健道:“对厨子说孤要吃点儿热烫锅子。”锅子最好整治,工夫不大便送了来,立刻蒸了一书房的肉香料香。谷梁初眼见弓捷远还在榻子里面躺着不动,过去用力踹他一脚,低声骂道;“涤边将军虽然不曾封狼居胥,也是一世英雄,如何养出你这般无用的儿子?爹一出门便作这般妇人之态。”弓捷远躺了一日早睡不着,只是心中郁闷难消懒得动弹,此时给他一踢便忍不住,立刻便从榻子里面跳起,拉开架势便与谷梁初厮打。他的身上也很有些功夫,认真动手寻常武官未必能敌,然则只与谷梁初斗了两个回合便知强弱悬殊,猛然想起父亲之前曾经说过这人功夫了得,不由瞪眼怒问:“你只一个皇子,顶多请些弓马师傅,从哪学来这些江湖招式?”谷梁初扯唇笑道,“怎么你打不过便是江湖招式?”弓捷远知道再缠下去也是自己吃亏,当时便收了手,使劲儿哼道:“天家儿孙当学治国之道,王爷却好,阴谋也玩得,武功也耍得,倒该赞您一声全才。”谷梁初不料他会骤然收招,硬硬停手,想要骂人却又忍住,转用一种挑逗戏谑的神情看弓捷远,神情颇有一点邪佻,“能得司尉赞赏,孤当快慰?”弓捷远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不想搭理他了,自己跨到桌边去看锅子,立刻便蹙眉道:“怎么只放了肉?”谷梁初微微挑了一下眼眉,也自走到桌边,“司尉口刁。这个季节冰覆雪盖,哪有许多鲜蔬?你当王府便是可以恣意取用之处?”弓捷远又轻哼道:“可装什么节俭?况且没有鲜蔬总有萝卜白菜吧?再或者蘑菇豆腐?只识得肉。”谷梁初闻言看看扶立刚被他俩踢翻碰倒的几凳花架的谷矫和梁健,吩咐了声,“却去厨里问问,若有活鱼也收拾一条过来,小些不妨。”谷矫闻言不由哼道:“刚才若把锅子都撞翻了,还吃什么?”说是说的,仍旧还是出门去了厨里。弓捷远已在王府住了几日,知道谷矫虽然跟得谷梁初更近一些,却比常常负责外面事体的梁健还性倔些,当下也不在意,偎到桌边椅里坐下,拿起筷子先挑一边的小咸菜吃。谷梁初也早饿了,便亦坐了,吃了块肉喝了点汤。不大一会儿谷矫果然端了一条鲜鱼过来,放在桌上便出去了。谷梁初瞧着锅里沸腾得旺,便将那鱼滑入锅里,且又加了一些葱姜和盐。弓捷远瞪眼瞧着那鱼渐渐泛白,鼻端闻着香气当真饿了起来,舀了点酱在碟里,等着那鱼滚熟了好吃。“你可认得周阁珍啊?”谷梁初也盯着锅,却又开口问道。弓捷远有点儿意外,不明白谷梁初怎地突然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想了一下反问,“你说那个直隶南京的布政使周阁珍吗?”谷梁初不知赞许还是嘲讽,“你倒知道一点儿朝廷的事。”弓捷远不以为意地道:“我知道那些做什么用?不过是从前陪姜叔叔去水平府接粮草时依稀听到那个送饷的督官提起,后来姜叔叔又说那督官是周阁珍的族弟,叫什么我倒忘了。王爷为何问他?”“父皇进南京时他是纳迎之臣,如今也跟过来燕京做事,前两日进宫给娘娘贺寿碰见了的,随口和你一提。”谷梁初见鱼好了,夹了一筷放在弓捷远面前的碟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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