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色的衣袍翻飞,裹着他清瘦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同一片薄韧的竹叶,本该砸进地里碾入污泥,最后一刻被拼命冲过来的申寒萧牢牢接住。素日颇受皇帝青睐的沉着稳重消失殆尽,他方寸大乱,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仪态全无地大喊着太医。姜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这一剑划得极深,森然白骨隐约可见,鲜血每流一滴,他的身体便冷上一分,就算药王在世也回天乏术。他的死已是注定。申寒萧不肯相信,手掌死死捂住姜憬颈间血肉模糊的伤处,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阻挡汩汩而出、刺得人眼睛生疼的血。可他不知血液竟能如此滚烫,如火一般灼烧得他锥心刺骨,五内俱焚,连灵魂都在战栗哀鸣。“老师、老师你不要死……太医马上就要来了,老师再坚持一会儿,没事的,老师会没事的。”申寒萧双眼通红,语气却轻得似羽毛,仿佛稍微重一点便会把姜憬彻底吹散。姜憬躺在他怀里毫无反应,直愣愣地望着漆黑的天际,半点光亮都没有,黑沉沉地笼罩了万物,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迅速流逝,困倦也如潮水袭来,眼皮沉有千斤重。姜憬药石无灵,以凡人之力是救不回他的,这一点狄九徽心如明镜,他不想看着他死,但九天惊雷此刻就盘旋在他正上方。愈发厚重的雷云滚滚,积压了大半个天空,闪电冷白如蛇,不安而躁动地穿梭乱舞,倏尔一道雪色电光由远至近划破夜幕,瞬息点亮苍穹,四下明如白昼,震耳欲聋的雷鸣紧随其后,那猛然炸开的巨响撼天动地,涤荡诛邪,清扫污浊,九垓八埏,众生警醒。这是不折不扣的警示,狄九徽若敢出手,下一秒万钧之势的雷霆就会落在他身上。他正犹豫,闫御看了他一眼,忽然动了,枯树逢春,死灰复燃,有移星换斗之能的澎湃仙力注入姜憬体内,逐渐涣散的眼瞳留住了些微光彩,即将趋于平坦的胸膛又有了起伏,身子也不似方才那般冷了。他既然敢出手,天道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赤红近紫的赫赫雷柱急骤劈下,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倾轧,狄九徽毫不迟疑地挺身而出替闫御挡下天劫,然而那股力量极其强悍恐怖,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任何事物在它面前都渺小如草木,天崩塌,地裂陷,狂风逆昂,气冲云霄,三界因其颤动,一切好似被摧毁,可那风暴核心的汹汹万雷并无半点杀意。天道不可捉摸,它掌握众生变化的规律,吉凶祸福,生关死劫,花开花谢,日月交替,独有一套自己的运行法则,包容自然万物,又不曾施与一丝怜悯,平等而无情地对待每一位个体,不容亵渎,更不可更改。天地人三界,人界背负罪孽,苦难深重,地界生死轮回,是结束,亦是伊始,天界参禅悟道,勘破迷障得自在逍遥,方知顺其自然最接近天道。逆天而行乃是大忌,无论神仙妖怪,擅自干涉必将粉身碎骨,闫御并非要为姜憬改命,他只是想最后留给他们一些时间。一口仙气护着姜憬心脉,身体上的寒意渐渐驱散,冷掉的五脏六腑慢慢活络了过来,申寒萧眼中迸现出希翼,急切道:“老师,你不会死的,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死的!”黑白分明的眼瞳缓而慢地转动,姜憬近距离凝视着申寒萧棱角清晰的面庞,除了那日得知他要成婚,他的脸色从来没有如此吓人过,就好像放进心底珍藏多年的宝物突然有一天碎掉了,永远无法再拼凑起来。惨白的嘴唇翕动,姜憬一字一顿,尽量把字咬得清楚:“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自该由我结束……”申寒萧好似要哭出来,目光中有痛之入骨的凄楚,亦有哀恸酸苦,他摇着头说:“不是,不是老师的错,全都怪我,是我的错,我知道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辜负了老师的心意,只要老师活下来,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违逆老师,老师想做什么都好!”“你还有……大好的未来……我不该成为你的……人生污点……”姜憬眼神平静,轻微的不赞成一如从前议事那般,不管申寒萧是否说错话做错事,他从来不曾厉声责备,每每都是循循善诱地温和纠正他。“陛下驾崩,三皇子被降,最后的障碍都被扫清,我于你再无什么用处,活在这世上只会给你带去麻烦,今夜起兵已经铸成大错,你为皇位,后世人称得一句枭雄,你为我,那便是昏庸。流言可以杀人,你不能一错再错,你要做明君,要为民解忧,要名垂青史,我一直坚信你可以做到。”姜憬攒足了一口气,像是回光返照忽然有了精神,一鼓作气地为他分析利弊,申寒萧心口痛意蔓延,苦涩道:“可是老师,我只想要你。”姜憬很轻地笑了笑,“但将千岁叶,常奉万年杯,我只会是你的臣子。”伤口又在往外淌着血,红艳艳地渗透了指缝,申寒萧慌慌张张地用手去堵,两只手都捂在姜憬颈间,像在掐着他似的,申寒萧转头怒骂身后之人:“太医怎么还不来?!”他又回过头来竭力稳着语调,温声安慰姜憬:“没事的老师,太医马上就会来了,他们会救你,再坚持一会儿,没事的,没事的。”他不断重复着“没事”,也不知是说给姜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姜憬猛地咳嗽了一声,有血沫从他口中呛出,断断续续的呼吸愈发急促,“此生惟愿……四海升平……千里同风……昔日壮志未酬……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我往日的教导……”“我们说好了的,老师要与我一起活着,若是老师不在了,权势皇位于我又有什么要紧?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申寒萧被逼入绝境,想站在原处不动,前面那择人而噬的万丈深渊便朝他扑来,他绝望地哀求着,“老师,求你了,不要丢下我,求你了。”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申寒萧的悲鸣,不远处的马蹄,飒飒作响的树叶,耳畔拂过的凉风,姜憬什么都听不到了,最后一丝光泽即将逝去的眼眸遥遥望着东方,他看到天边破晓,第一缕晨曦如期而至,细碎的金光落在他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眉眼,他像要羽化飞升。“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从来都……不怨你……”月落参横,晨光熹微,明日终于到来了。申寒萧呆呆地看着怀中没了气息的姜憬,那样安静平和的面孔,仿佛只是睡去,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老师?”没有回应。他固执地又唤了一句,依旧没有回应,无论他喊多少声,都不会再有回应。大颗大颗眼泪砸下,一种撕心裂肺的莫大痛楚席卷了申寒萧每条神经,将他撕扯得四分五裂,他低头看了看胸口,手掌轻轻摁了摁,真奇怪,这里好像空了一块。姜憬已死,天劫也不再与狄九徽和闫御过多纠缠,四射的惊雷绸缎般隐匿进层层叠叠的云霭里,不多时满城黑云消散而去。以一己之力对抗天道,纵使放到天界,在满天神佛里也是非常大胆且不要命的行为,他们二人相当狼狈。翻涌的气血堪堪平复,闫御一回头便见姜憬身死,他一怔,内疚如水涌上心头:“是我错了。”“与你何干?”狄九徽为姜憬之死惋惜,却不解闫御为什么要揽下过错。“倘若我没怂恿申寒萧,或许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闫御绷紧了下颌,“说得冠冕堂皇,我亦有私心。”他深陷自责,狄九徽拉过闫御的手,平心静气地将他攥紧了的手指一根根揉开,“天牢里我们能救姜憬一次,却救不下第二次,这都是命数,天道这东西,你动,入了局,你不动,亦在局中,要是去找崔珏翻一翻生死簿,哪怕没有我们,姜憬也会折在这生死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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