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虞川就抱着那瓷坛回来,一启坛,甘醇米香就四散开来。再看那饮子本身,是极喜人的淡淡奶白色,质感均匀又细腻,几乎有些虚幻,好像是一种似流非流的神奇状态,如同将林间浓雾投到这坛中,好好地封存了起来。“阿姐特意给阿爹做的呢!”虞含雪借花献佛,在许宝花的帮助下晃晃悠悠给虞全胜盛了一碗,又放下豪言。“阿姐说喝完了再做。”虞全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是爱喝凉浆水。但因这饮子是用米发酵的,对于家中来说有些奢侈。一年到头只在夏至、伏天这样夏日节庆里做一两次,可不是想做就随时能做的。他看看左手边,一碗肉香汤浓的燠肉面,看看右手边,一碗沁凉清爽的甜浆水,又想起方才刚进院子的时候,妻子好像正在摆弄着布料裁衣……他不过离家十来天,怎么家里人就裁着新衣,吃着新米,过得如此惬意舒适了?他捏着筷子不知从何问起,虞凝霜倒是先开口了。“阿爹,你知道府衙一位姓严的巡检使吗?”虞全胜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巡检使、子孙五世也不知是真饿,还是在掩饰什么,虞全胜端起面碗吸溜吸溜吃了好几大口。刺激的辛香一下子冲到颅顶,让他大呼过瘾的同时,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嘶嘶着口中辣气问,“霜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之前遇到过两回。”虞凝霜实话答。许宝花自是知道虞凝霜在金雀楼和书塾遭遇的,只是她其实并不知道,那两回她都遇到了严铄。现下听虞凝霜这么随意地提起来,她的表情也有些不对了。虞凝霜将爹娘反应尽收眼底,深觉奇怪。她不动声色转变了问法。“因为巡检使这个官职我很少听说呀。阿爹平时说起府衙里的上峰,都是班头啊县尉的,倒是几乎没说过巡检使。所以遇到了,我就有些好奇嘛。”“这样啊。”虞全胜闻言似乎松了松神经,端起凉浆水灌了一大口。这细滑的米浆沁人心脾,不仅有饴糖那率直的甜味,还有大米分解出的含蓄的甜味,更有那股发酵独有的酸味。为了孕育这米浆,大米被掏空了身体,显得干瘪,零零散散悬在其中。它们或是狡猾地顺势溜入喉头,留下一闪而过的劲道触感,或是被牙齿截获,被咀嚼出绵长的滋味。众人喝的都是原汁原味的,唯有年纪最小的虞含雪嗜甜,尚不太能体会纯粹的米香有多么难得,所以兑了些玫瑰卤子在里面,正捧着碗喝得滋儿滋儿的。而虞全胜那一口下去,不仅解了燠肉面的辣,也仿佛把将这些日子奔波于各县镇的疲惫一同卸去了。“好喝!霜娘这浆水做得真好。”他口齿模糊夸了好几句,而后才想起回答虞凝霜的问题。“这严大人啊,单名一个铄字,二十来岁。我没怎么说过他,实在是因为没啥好说的。因为他这巡检使就是个虚职……”在虞全胜的讲述下,对那些复杂官职一窍不通的虞凝霜,终于稍稍理解了“巡检使”的尴尬地位。人常说“京官大三级”,可这句话在巡检使这个官职上,却是反着来的。同样是巡检使,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和在这汴京首府,权职和地位全然不同。地方的巡检使,总管当地治安,可征兵巡教,可扎寨筑堡,有统兵作战之权,独当一面之仟。“但是在这京城,嘿,治安哪里需要一个七品巡检使去管呢?”虞全胜大口吃完了面,摸摸肚皮继续道。“远的那些什么禁军,左右两路厢军和三衙的人马都不必说,那是卧虎藏龙啊,早把京城看得一只苍蝇都不敢乱飞!”“就说近的,你们看看皇城司在每坊设的军巡铺房,还有那十户为一保,每保都得出人巡逻的徭役。”“所以啊,这汴京府衙管刑案,管赋税,管工事,就是不用管治安。既然府衙都管不着,那府衙里的巡检使,操什么心去管啊?”虞凝霜听明白了,就像各地知府都是封疆大吏,而汴京知府却是只加给皇储的荣耀虚职一样,汴京的巡检使不算正经官职。可是……虞凝霜指尖点着桌角思考。若这汴京治安本来就不用他管……他还在端午大节去学堂巡视就更奇怪了。虞凝霜还想再问两句,可虞全胜已经将话茬接了过去,正问询家中这些变化从何而来。这下小小的餐桌上就热闹极了,许宝花一言,虞含雪一语,直将虞凝霜这些日子做冰饮子买卖的事徐徐道来,听得虞全胜一愣一愣。其间,难免提到了虞凝霜被齐三调戏的事。虞全胜和其他步快收税回来,到府衙应了卯便各自归家,他尚未听说此事。现在听说了,气得他一拍桌子骂“老匹夫的龟儿子”,暴怒之下起身就要往门外冲。还是虞凝霜赶紧拦住他,“阿娘和我的活计都丢了,还是先把你的保住罢。”与她们那兼职工作不同,虞全胜这份由父辈传下、他又做了大半辈子的差事,不是能舍就舍的。“将此事告知,是让阿爹你防着那齐押司。不是让你去找他麻烦,那样咱们就不占理了啊。”虞全胜总是很听虞凝霜的,此时在她细语劝解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呼哧呼哧又喝了一大碗凉浆水。————虞家手足三人的房间里隔一道蒲帘,虞凝霜带着妹妹睡床,虞川则睡在帘子另一侧的小榻上。大概是今日阿爹回来,虞含雪过于亢奋激荡的神思反应到了睡眠中,边睡边打军体拳。虞凝霜赶紧抱着哄了一会儿,等妹妹安稳下来,她的睡意却消散得差不多。趁着夜色清朗宜人,她干脆起身去院子里透透气。她本以为父母早睡了,出了门才听主屋仍有响动。因近日蚊虫增多,主屋门口正燃着驱蚊的蒲棒,故而房门没有关紧。透过那条缝隙,缕缕白烟钻进去,换了虞全胜的说话声漏出来。“宝花,你说霜娘和严大人,是不是、是不是还真有缘分啊?”忽然被提到名字,虞凝霜微怔,轻手轻脚挪过去偷听。“什么缘分不缘分?”这是许宝花的声音,“那严大人是巡街的官,霜儿是遇事的民,刚好赶上而已。”她略一沉吟,“不过啊,霜儿既然特意问起,这孩子是不是终于开窍了啊?”虞凝霜在外面听得哭笑不得。以她十八的年纪,早好几年前,家中就常有媒婆拜访。但是虞凝霜自己强烈表示不想嫁人,虞家夫妻又想多留她几年,所以一直未谈及婚嫁。留着留着,夫妻俩发现,虞凝霜的“不想”,并不是害羞或是踌躇,而是真的不想。那些走在街上能被一路抛帕子、掷花果的俊俏郎君,她是看也不看一眼。有人杵到跟前示好,她也视若无睹。夫妻俩就想,这孩子虽然早慧,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但在男女情爱上,怕是一直没开窍。其实哪里是没开窍啊?是虞凝霜这一窍早被水泥封死了。她要的是一个尊重她、理解她、对她百依百顺的专情伴侣。这样一个人,她可从不指望在这古代能找到。而且说到底,那严铄除了长得好看,就没有一点符合她的标准。虞全胜显然也极不愿意将自家宝贝女儿和严铄联系到一起。“那不行,开窍也不能对他开呀。”虞全胜很闹心地叹了一口气。“严大人他爹当年惹了大祸,自己没了不说,官家还下旨他家子孙五世不可科举。”虞凝霜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将眼睛瞪到滴溜圆。子孙五世!不可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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