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晨却不甚在意,她对自己的短发越来越满意,甩甩头发,她大大方方和那个盯着她许久的同学对视,吓得对方连忙转移视线。她也没有追着不放,无论是诋毁的还是支持的声音,她都不会听,又或者是听过但不会放在心上。低着头写自己的题,陈晨心里计算着下一次考试来临前她的学习安排。这时同桌鬼鬼祟祟跑进班,一屁股坐在座位上,猛灌一口水后四处张望,此地无银三百两到了极致。“干嘛呀你?”她一眼不发,飞快地抽出练习册,胡乱翻开一页,把红笔塞进陈晨手中,然后终于有机会喘口气,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把陈晨都看呆了,同桌假装问题,身体慢慢靠近陈晨,然后轻轻说。“孟奕嘉让你下了晚自习等她一会儿,一起走。”说完后她立马机警地四处环顾,原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同学也频频投过眼神,让她看起来更加慌张了。“知道啦,你别紧张。”陈晨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但自己心里却乱七八糟,自从这件事后,她和孟奕嘉别说见面了,连话都没说一句,老周每天像是她的跟屁虫,除了女厕所不去以外,她走到哪老周跟到哪,让她再一次认真思考自己究竟是在读高中还是在服刑。怎么也等不到晚自习结束,陈晨胡乱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看着这该死的椭圆题咬牙切齿,突然她的本子被一只手拿了起来,她也没抬头,虽然返校不久,但这种情况发生了百八十次,但凡有老师看到她在写东西,就必定要把本子抽出来看看,陈晨连眼皮都懒得抬,保持本子被拿走之前的姿势,果然,过了一会儿,本子被放回原位,她像是暂停之后再开始,丝毫不受影响。心里乱糟糟的情绪全在笔□□现,原本急切的她在下课铃响后没有跑出教室,反而慢吞吞收拾东西,关了教室灯后走出去,走廊灯已经全关了,不远处有个逆着人流的身影,陈晨也向她走去。二人并肩走在熙攘的人群中,由于人太多,只有一个实习老师,所以根本看不过来,她们又专门挑小路走,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王建不能带高三了,到时候你回来吧。”沉默。“没必要。”“怎么就没必要,普通班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那样的氛围适合你吗?说出去别人怎么想?待在育才中学的普通班你能考上什么好大学?!”孟奕嘉的情绪有些激动,陈晨又沉默了,不知是不是挑拨离间计真的生效了,这场风波过后的第一次见面,陈晨却觉得尴尬。“火箭班的人就是高高在上,对不起,我们这种普通人也得活下去,也得给我们一点空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生下来就那么聪明,干什么都毫不费力,有所有人维护!我也得活!你给我点空间好吗?别逼我行吗?”“你说什么?”陈晨明显听到她深吸一口气,等了许久却没听到呼气的声音,不知为何,她也跟着憋气,觉得自己的胸口堵得难受。“这段时间先别联系了,你看不上我的能力和我能上的大学,我也够不到你那个层次,那就别浪费时间,别打着朋友的名号来挤占我的时间。”抛下一句话,陈晨快步向前走,黑暗中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狠狠钳住,力道之大让她感到害怕,她用力想甩开孟奕嘉的手,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孟奕嘉顺势扶她一把,却被她躲开。陈晨用尽最大的力气挣脱开,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孟奕嘉小跑跟上来,将什么东西塞进她的口袋。熟悉的触感,却让陈晨百感交集,虽然她讨厌育才这种把学生当机器的模式,但努力到极致都比不上孟奕嘉严重失误的成绩,狼狈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样子,还有妈妈匆匆赶来还有挨骂的样子……情绪一瞬间都涌上陈晨心头,她捏着口袋里那触感粗糙的折成几折的作业本纸,本想直接扔到地上,又不想给彼此找麻烦,于是她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加诸于这张纸,用力攥着,猛地回头,跟在她身后的孟奕嘉差点撞上来,她赌气一样将孟奕嘉拉到校徽的拉链狠狠拉下一届,然后将这纸塞进她怀里。然后她立马离开,留下孟奕嘉一个人在原地。回到宿舍已经熄灯了,让陈晨无比庆幸,她不想再有人,哪怕是一个人看到她哭的样子,抹掉眼泪,她钻进被窝。那天过后,两人又进入冷战状态,又或者是陈晨不愿再搭理孟奕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莫名其妙,也不知道避开孟奕嘉投过来的包含千言万语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是情绪占了上风,理智没能发挥作用。孟奕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身边照样有关系好的朋友,而陈晨为了不牵连王冬冬和白竹歆,主动断了和她们的联系,又或者是主动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高二下学期已经学完所有内容,进入了整体复习阶段,在进入普通班前她的数学一直马马虎虎,到了复习阶段,不再像之前那样考察阶段性学习,而是综合考察,卷子题型安排也和高考完全一致。离开火箭班,没有能和她讨论,或者说是能帮助她的同学,老周虽然器重她,但他毕竟一个人要带两个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还是有些顾不过来。看着一次比一次低的成绩,老周失望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让陈晨觉得好像要崩溃,这样一条又一条的辅助线和板板正正的字,再次为她打造了一个囚笼。不仅弱势科目的成绩下降,优势科目也没能保持,语文成绩虽然不错,但文综,尤其是历史,下滑幅度之大让普通班的老师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又一次站在后黑板前,看着眼前的成绩单,陈晨眼前一黑,她这段时间起早贪黑努力恶补,睡眠和饮食都不规律,拼命把饭塞进自己的胃里,吃完就赶快再背需要背诵的内容,整个人都头重脚轻,像是浮在云里,因为越学才越知道自己的问题究竟有多少,知道自己掌握的知识少之又少。可惜她的努力似乎走错了方向,一切都开始不受掌控,她不敢相信,再看一眼成绩单,上次滚动进来的同学考了普通班的第一,年级五十多名,她是第二,年级七十名。这比她来普通班之前的成绩还要差,不知道是身体超负荷还是什么原因,明明教室的灯亮到能照亮每一个角落,陈晨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周围人的说话声都像是紧箍咒,让她的头越来越疼,她无助地摸索着,扶着墙走出教室,走到走廊。走廊里的空气一样浑浊,不过黑暗给了她一些安全感,顺着墙角慢慢蹲下,她大口呼吸,头痛到像是要炸开,良久,才稍微缓解,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再次痉挛,没办法张开,只能紧紧握拳。生在这片大地上,她没有选择,高考可能是她人生第一个能走出去的机会,她不怪没有出生在教育资源富集的地区,不怪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她只怪自己没有努力。强撑着走到窗边,在背对人群时,一滴眼泪终于落下,她一下一下锤自己偏头痛的地方,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好像这样就能将一切坏情绪赶出脑海,回去做完那道题。并没有,她的身子颤抖着,只剩一年的时间,她要怎么走出这片土地,怎么去到大学校园里,怎么追上先行者的步伐,怎么证明自己……现在的她给不了答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从何做起,明明加倍努力,却没有丝毫收获,此刻的陈晨真想崩溃大哭,想蒙头大睡,想问问曾经那个连学都没得上的自己怎么敢有如今的奢求。可是种子一旦种下了,哪怕在心底的最深处,也一定会肆意生长,会带着那些想法肆意生长,直到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只剩这一个念头。欲望真的会让人疯魔,她的全部欲望,全部疯魔,是上一所好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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