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玉便也花了心思去挑选寿礼,只是字画太薄,金像太俗、也不能再送屏风抢明贞帝的风头。他倒是真犯起了难。适逢荣氏上门来探望“犯了旧疾”的李氏,李氏不耐烦与这些心眼比针尖还细的贵妇人们交际,当即便称病不出。大房内除了齐衡玉这个嫡长子外,便只有庶出的三小姐与七小姐。三小姐齐容颜生性内向,七小姐更是一团孩子气,不得已只能由齐衡玉去花厅待客。荣氏正坐于花厅内的紫檀木太师椅里,身旁只有两个有头有脸的仆妇陪着说话,她却姿态从容、气度雍容,不见半分气恼之意。齐衡玉走进花厅时,瞧见了荣氏身旁娉娉婷婷般坐着的杜丹嫣,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走到荣氏身前,恭敬且疏离地行了礼:“岳母。”荣氏搁下茶盏,眉开眼笑地虚扶了齐衡玉一把,“玉哥儿来了。”并朝着垂首默坐的杜丹嫣使了个眼色。便见杜丹嫣羞羞怯怯地抬起水汪汪的杏眸,瞥了眼齐衡玉后又红着脸收回了目光,甜软的嗓音恍若春日里的甘霖,“嫣儿见过姐夫。”齐衡玉眼风都没往她身上递,面沉似水地点了头后便对围立在角落里的仆妇们说:“去把夫人请来。”荣氏脸上的笑意一滞,便也不强硬地逼着杜丹嫣凑到齐衡玉跟前去。花厅内一时寂静无比,齐衡玉从容地饮着茶,心里盘算着该给齐老太太准备什么样的贺礼,神思都飘到了九霄云外去。杜丹萝赶来花厅时,撞见的便是这样令人发笑的一幕。她的母亲带着娇艳欲滴的庶妹坐于他夫君面前,言笑晏晏、含情脉脉,说不尽的旖旎缱绻。“母亲来了。”杜丹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笑语,她侧身向荣氏行礼时冷冰冰的目光偏到杜丹嫣身上,眸子里的厌恶不加遮掩。杜丹萝现身之后,齐衡玉也如蒙大赫,随意寻了个理由便离开了花厅。“夫君自去忙吧,我来陪着母亲和妹妹。”杜丹萝遥遥地立在离齐衡玉极远的地方,笑意盈盈地说道。齐衡玉回身去望她,天边的曦光一半笼在她身上,眩目又刺眼,让他匆匆地收回了自己目光。齐衡玉已七日不曾踏足竹苑。起先婉竹尚且还沉得住气,只以为是齐衡玉事多压身,抽不出空来竹苑。可日子过去的越久,她便再无法保持平静,不得已只能让邓厨娘的侄儿红喜去打听消息。红喜与齐国公府门房上的小厮交好,塞过去不少糖块花生,倒也问出了一点消息。其一是齐老太太六十大寿近在眼前,齐国公府内的各房各院都为了此事忙碌,世子爷抽不出身来也是有的。其二则是最近辽恩公夫人频频带着她家庶出的五小姐来齐国公府赏玩一事。婉竹听得此话后,身子霎时一僵,手上捏着的绣针差点刺破自己的指尖。她赏了红喜银钱,把金玉唤进了屋内。此时的婉竹不苟言笑,正端坐在临床大炕上,水凌凌的明眸里漾着丝丝缕缕的慌乱,她问道:“那夜我烧糊涂了,可有在世子爷跟前说什么胡话?”她与齐衡玉相处的这些短暂时日里,笑容、言语、性子都是拿捏着他的喜好而生,唯一出自真心、不受控制的便是那夜高烧之时所说的胡话。金玉瞥了容碧一眼,率先答道:“姑娘只是喊疼,其余什么都没说。”谁知婉竹听了这话之后面色愈发沉闷,整个人周身仿佛笼罩着团团乌云一般,让人瞧了便心生郁结。她什么都没说,齐衡玉便不再踏足竹苑。可见她在齐衡玉身上使的劲还不够。金玉把话卡在喉咙口转了三四遭,忖度着开口道:“奴婢听府里交好的姐妹们说,世子爷要纳夫人的庶妹为贵妾。”漫长的沉默后,婉竹抬起清清亮亮的眸子,望向了金玉:“昨日我收到了一封信,上头有些字我不太认得。金玉,你帮我念一念吧。”金玉瑟缩地抖了抖身子,并不敢直视着婉竹姣丽的面庞,接过那信之后瞧了眼上头的字,霎时脸色一白。“姑娘,我……”她张着嘴愣了半晌,只挤出这三个字来。“你将我每一日的饮食起居都记在了上头,每一夜都塞在枕头下,生怕被人发觉。”婉竹嘴角还挂着柔和的笑意,与平日里娴静柔善的模样没有半分不同,可偏偏却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婉竹笑问:“清河县主若想整治我,不会用这样迂回的法子。你身后的主子,是谁?”金玉跪在地上讷讷不答话,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滚落。老实憨厚惯了的人,便是说谎也带着几分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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