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本来想带他们去寮房休息,但林照拒绝了,既然他自己有别的安排,大叔也不强求,只让他们安静点,手机最好关静音,别打扰寺里养息的师兄们。 林照带着叶庭禾绕过宝殿与禅堂,路过的水潭里一池红色锦鲤正吐着泡泡,稍浅一点的地方趴着一只睡着的大乌龟,头尾以及四爪都缩进了壳里,只有一叠又一叠银色的硬币垫在身下,在水波中粼粼闪光。 叶庭禾蹲在水池旁,仰头问林照:“你有硬币吗?” 林照摊开手表示自己也没有,问他:“要硬币做什么?” “许愿啊,”叶庭禾紧盯着那只一动不动的大乌龟,“一般寺里的乌龟都是招财的意思吧。” 林照问他:“你不是……光荣的少先队员只信仰科学么?” “是这样没错,”叶庭禾点了点头,“可是谁能拒绝丢硬币给乌龟呢。” 林照看向那只呼呼大睡的乌龟,挽起衣袖,直接伸手在池子里抓了一下。 叶庭禾只听到很轻的一道破水声,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一枚浸着水硬币就递到他面前,水珠顺着他的指尖不断蜿蜒,汇聚在腕骨的转折处,“滴答”几声,重归池面。 叶庭禾扭头,看到林照沐浴在月色下的、若无其事的脸,难掩自己的震惊。 “你、你这算不算打劫?” “算吗?”林照有些茫然,余光瞥了一眼池中那只无知无觉的大乌龟,声音不由地小了几度,“又不是不还它了。” 叶庭禾飞快抓起他指尖的硬币抛了出去,一道弧线划破月光,稳稳地落在龟背上。 不管在这之前他心里想许的是什么愿,在这一刻都改成:无意冒犯,不管显不显灵,千万别找林照的麻烦。 他捉住林照的手腕拉他离开这里,最后一圈水波散去后,周遭一片寂然。 只有大乌龟慢半拍地探出头,眨了眨豆大的眼睛,又慢悠悠地缩了回去。 “为什么要跑?” “你听过西天取经的故事吗?”叶庭禾随口说,“做错事的猫很容易设计成一难,被他们团队抓走送给西天的领导当坐骑。” 不过他讲故事的形式好像过于本土化,林照瞥了他一眼,一脸虽然没听懂但是完全不好奇也根本不想多问的表情。 他们的头顶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愿签,风起时愿望与愿望撞成一片红海一般的浪涛。 这个地方是寺里的网红打卡点之一。 林照仰起头,目光缓缓扫过树上挂着的一层又一层的红:“我来的那一年这里还没有这么多人。” 叶庭禾想提醒他,这个地方就是你那部《王孙》里的一个片段带火的吧,不过看林照的举动,他自己未必不清楚,所以就算是他自己想来,也只能趁此刻夜深人静的时候。 “刚刚那个人就是当时组里的编剧老师,他们都叫他关哥,我一开始也这么叫,但是他说不要。”林照在风中笑了一声,“不要的原因是,他是真的很希望能做我爸。” 叶庭禾诧异地问:“为什么?” “任橘跟你说过吧,我应该是洞庭湖上出生的,二十多年前的一场暴雨引发的洪涝灾害,很多人死在水里。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关哥回家不久的妻子,还有他们刚满5个月的小孩。”林照回忆说,“那个时候,电视里连续半个月都在报道这场灾害,新闻里说,我是唯一一个从湖里捞出来的婴儿。” 叶庭禾坐近了一些,在呼啸的山风中握住林照冰凉的手。 “救我的人是燕之鸣的大哥,他是救灾的志愿者之一,知道我没人认领之后,也是他把我带回燕家,养了一段时间。不过没养多久,在我还没记忆的时候就送给daisy,作为、你们管这叫什么,顺水人情?” “我进组见到关哥之后,他跟我说,他曾经找燕家要过我,可是他们没有答应。所以……其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而是关哥那个还没出生的小孩的,他们夫妻一起算过,他很有可能是在5月25日临产。”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不用给你送生日礼物了?”叶庭禾突然问。 “你不想送了吗?”林照侧头,这些过往似乎影响不了他此时的心情,他眼睫稍弯,笑着打量叶庭禾。 “还是送吧。”叶庭禾在他的凝视下改口了,伸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右手,在他面前打开。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枚素环,视觉上看已经很旧了,带着点深黄色,像是铜制的。 林照捏起这枚素环,在月光下观察片刻:“是重新熔成这样的?” 叶庭禾点头:“好像不太值钱,不过我也想不出你缺什么,只能算是一件有点意义的东西。你不喜欢的话,就当是替我保管一下?” 林照没说喜不喜欢,只是当着他的面收进口袋里。 叶庭禾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像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但他并不想深究起因,甚至完全抛在脑后。 他站起身,在银杏树下抱住林照:“不管今天是不是你生日,都祝你今天快乐,之后的每一天都健健康康的,做最幸福的照猫。” 林照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谢谢”。 “反正已经到这儿来了,”叶庭禾松开他,指了指头顶上挂着那片红云,“要不要写一张,说不定会实现呢?” 林照考虑了两秒,但还是拒绝了,他说:“我以前写过了。” 寂静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你们怎么跑这么远?” 是关哥,端着一碗素面条,热气升腾,在微凉的风里不断膨胀。 他问林照:“一会儿就要走了?” 林照起身过去,点头说:“是。”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后,关哥将那碗面递了过去,“长寿面,吃完咱俩再聊聊?” 林照迟疑了一瞬,转头看向叶庭禾。叶庭禾也看着他,却没跟过去,挥了挥手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在他们走远后,叶庭禾仰头打量挂在低处的愿签,这些颜色还很新,似乎是刚挂上去不久,有许愿考试顺利的,许愿身体健康阖家团圆的,还有很多带着林照的大名,应该都是粉丝,有祝他幸福快乐的,也有希望他早日回归的。 他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想自己填一张,转头在不远处立着几鼎香炉的地方找了找,除了线香什么也没寻见。 再回去时,忽地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愿签啪啪作响,有些没挂牢的全掉在树下,差点砸在叶庭禾头上。 他正好无事可做,索性帮着捡起来重新挂了回去,一连绑了十来个,终于捡到最后一个。 他翻过来看,却是一张空白的,没写愿望,也没留名字。 叶庭禾垂眼看着这张稍显陈旧的粉色愿签,猜测它应该挂了有些年头了,才会在风吹雨淋中掉成这样浅淡的红。 想到雨淋,他试探性地用食指触碰愿签的表面,果然是有纹路的,从触感来看,这个人留的内容很短。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摸下去,只读出三个字 放我走。 “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想法有改变吗?” 林照朝他笑了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关哥回忆起十年前的林照,16岁出头,刚刚进组,和谁也不熟,他一个人站在人群不算中心的位置,可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为他停留。 那时仍是这座寺庙,恰逢节日,来了很多跪在拜垫上礼佛的男女老少。 他站在宝殿前,抬眼看过那几座巨大的金身佛像,似乎是觉得有趣,可眼神却与看花草鸟兽无异。 关哥以为他懂得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想些什么,他们俯瞰世界时总觉得万事万物都很轻,唯独自己的情绪最重,又因为一点点不宣之于口的傲慢,从来不理解那些要将希望寄托在泥像上的人。 他问林照:“你今年多大了?” “16。” “会不会觉得这样很傻,在心里造一个神佛,为它立身,反而把自己困在神佛脚下。” 林照没说傻不傻,他看向关哥,眼神清净得不像这个年纪那些毛毛躁躁的少年人。 “信仰就是这样的吗?只要你把足够多的情绪放在我身上,那我跟它”他转而指向宝殿上那座最大的金像,“就是一样的。” 金身佛像垂眸微笑着俯视众生,俯视他们。 那一瞬间,关哥都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他,这种话也能这样坦然地说出口,到底算是真诚还是狂妄? 但在几年后,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孩子究竟成为了怎样一个存在,在他看来似乎都不足为奇了。 林照不说,关哥索性问得更明白些:“你那个‘完美落幕’的想法,是已经试过了还是放弃了?” “不知道怎么说,可能都有。”林照模糊地说。 关哥笑着看他,又问:“因为什么放弃了?” “因为……”林照歪头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太疼了吧。” 他坐在木桌旁,面前摆着那个已经吃干净的面碗,月色入户,带着点寒意洒了他满身。 他抬眼看过来,目光清凌凌的,依稀还是过去的模样。这么些年过去,林照除了长开了些,已经是个大人了之外,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关哥很轻易地能够透过他此时的眉目,回忆起他少年时候的样子。 过去的某一天,关哥对他坦白自己没能收养他的遗憾之后,林照自己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其实有想过,我的亲生父母是真的不在了,还是单纯不认我。” 关哥惊诧:“你怎么会这么想?没有任何一对父母会刻意遗忘自己的孩子。” 林照抬眼,十分冷静地说:“你先不要把我当成任何一个人的孩子,而是一个故事。如果我的人生只是一个直线跃升的故事呢?我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故事的主题叫‘上升’,我看起来是自由的,但其实不是…… “因为我已经站在了线上,观众也已经翻阅到这个位置了,他们只想看我往上走,继续往上走,‘与父母相认’是这个故事里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他们的存在能给观众带来什么?能给我带来什么?” “等等,”关哥打断他,“父母对子女的感情不是这么算的,在你出生之前,他们就开始爱你,也已经准备好给你足够的生活下去的安全感” “关哥,”16岁的林照对他说,“我不需要安全感,在我的故事里,爱不是上升,而是下坠。” 关哥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说不动他后,开口道:“你要知道,没有人可以一直往前走,停滞和倒退都是人生里很正常的阶段。” 林照说他知道,然后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那就在那一天来之前死掉,变成翻越雪山的一块碑,变成一颗发光的星星。 翻书的人到底为止,林照的故事完美落幕。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有的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他的预想。 句号被人硬生生改成逗号,往后再添几笔,落下的帷幕悄然拉开,有人带上了他的面具演一出狗尾续貂的烂戏。 他完美的故事,就这样被篡改得几近烂尾。 林照往外走时,远远地看到叶庭禾站在银杏树下,手举得很高,好像在往上挂什么东西。 他靠近后,叶庭禾已经挂好了,他转身看到林照,没说那块愿签的事,只是最后摩挲了一下,就松手放开了,笑着过去:“要走了吗?” 林照点头,他便自觉地跟了过去。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有山风路过时,能嗅到空气里隐隐的桃香。 直到两个人都上了车,林照问他:“如果那个夏天季栩没去找你,你会去做什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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