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少是什么人,在名利场上杀伐果断无往不利,更算无遗策从无败绩,他生性骄傲,也有足够值得骄傲的资本,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有错从而生出内疚?但眼下,这样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苏闻禹可以对高高在上的霍总横眉冷对,可以对霸道蛮横的霍大少冷嘲热讽,却没办法对一个真心认错的霍城摆出十足漠然的态度。也没必要这么做。于是,漫长的沉默里,他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霍城,其实你真的不用这样。”“之前弈棋呃,就是我工作室的负责人。”话说到一半,苏闻禹习惯性地先介绍了下这个人的身份,料想霍城也对不上号。“我知道,我认识他的。”霍城马上搭话,语气甚至有点急促。他迫不及待地想叫苏闻禹知道自己的改变,知道他现在已经了解了很多,以后还会了解更多。但苏闻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于此,他顿了顿,很快继续道:“他有一次同我说过,说我这个人有时候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都喜欢压在心里。”也许是因为陵园的清幽环境让人心平气和,也许是因为已经从情感的漩涡里抽身而出,他头一次和霍城这样认真地剖析着自己,而这些话,甚至连分手之前都没有说过。“我记得那天去你家,拿回我以前的作品,当时你说了一句挺有道理的话,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你说”“我什么都没有说过!”霍城一下子出声打断他,忽然之间激动起来,眼底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痛色。但苏闻禹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叹息一声道:“你那时候说,我以前从没有说过不喜欢那些礼物。”他因为喜欢霍城,就爱屋及乌,把对方的喜好也全盘接受当作自己的喜好,但从根本上来说,他确实几乎没有表露过自己的真正想法。不管是想要的没被满足,还是期待的被随意辜负,他都没有说过,没有抱怨过,一次都没有。而这样的做法,也许并不正确。“我不说,你当然也就不知道。”苏闻禹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所以,我想我也不是全然无错,你我之间,不过错多错少而已。”“……不是。”霍城喉间仿佛被堵住,好半天才艰难地反驳了这么两个字。他眨了眨眼,冰凉的雨水落在手臂,寒气从袖口沁入也无知无觉。不是这样的。他也从来没有和苏闻禹说过自己从前的事啊。苏闻禹不知道他过去被母亲投毒才对进食格外挑剔,可是他依然想办法让自己尽可能多吃一点。苏闻禹不知道他因为曾经的阴影夜不能寐,却依然查阅各种资料配了香让自己尽量安眠。所以一方可以不说,但另一方不能不用心。苏闻禹没有抱怨,不代表自己就可以假装不知道。霍城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通红:“你一直都很好。”“闻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低声说。苏闻禹默然。锋芒毕露的霍总一下子变成了一团棉花,仿佛任打任骂,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于是他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的车流,不再开口。霍城眸光微黯,很快又道:“雨下大了,你的车应该还在维修吧,我送你?”手中的伞一直朝着青年的方向倾斜,把人牢牢包裹在势力范围,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湿透了,高级手工定制的西装也报废了。“不用了。”苏闻禹看了眼霍城的肩头,把手轻轻搭在伞柄,然后,往霍城的方向推了一下。动作很慢,也很坚决。然后,他往右前方迈出一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暴露在了雨水之下。“我已经叫好车了,谢谢。”苏闻禹朝前大步而去,雨丝细细密密,顺风飘洒,没多久,他整个人就消失在雨幕之中。霍城的右手无力地垂下,伞也跟着往下掉。雨水打在身上,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视线模糊,看不清前面的路。恍惚间,他一下子想到了苏闻禹祖母去世的那段日子。当时,他那么小心翼翼地祈求,希望让祖母有一个漂亮的陵园可以安葬。这件事很容易做到,所以霍城当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但现在仔细回想,那竟然是苏闻禹他的成长细细密密的雨丝被冷风吹散,一片片互相交织斜打在茶色的玻璃上。车窗外的风景不断飞速倒退,一路卷起的尾气全撞进氤氲水雾里,混在雨幕之中再也分辨不清。苏闻禹一个人安静地靠在计程车后座,后背抵着柔软的靠枕一动不动,注视前方的目光乍一看十分平和,实际上却没什么焦距,似有若无地在狭小的车厢来回游荡。其实自从和霍城正式分开以后,他就一直沉浸在对未来的规划里,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朝梦想步步攀登,再也没有仔细回想过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一是确实没时间,二是觉得没必要。但是最近,他和霍城一次又一次地交谈甚至争论,互相诘问的时候比过去整整三年都要多,却也在无意之中,把先前忽略的部分,一下子直白地摊开在了眼前。苏闻禹曾经觉得,喜欢霍城就像是掉进了一片看不见光亮的沼泽,得不到回应也不知道方向,只能一点一点无知无觉地陷入其中,到最后被死死困住,只剩下溺水般的疲惫和窒息。所以决定离开的那阵子,他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命割舍自己的感情,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过去的阴影,想要和这个人彻底一刀两断!但其实,真正困住他的,到底是什么呢?“小禹,记住奶奶的话,做人要知恩图报。他帮过你的忙,就是对你有恩,你就要对他更好,凡事让一让,不要争不要吵。”“闻禹,你和霍总从来不吵架,是因为你一直在让步在妥协,什么都忍着不说,这样真的好吗?”“你不喜欢?但是,以前你没有说过,你以前每次收到,都很高兴……”那些曾经听过的话不断萦绕在耳边,苏闻禹眼神微闪,片刻之后,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正困住他的,是沉重的恩惠,是不对等的喜欢,是那种从始至终一直在仰望的心情。他总是习惯性把自己放得很低,甚至有时候隐隐觉得配不上霍城。因为太过喜欢,只怕自己对他不够好,更舍不得让他有一点点的不开心,所以一直在顺从,即便觉得难受也从不开口。而那个人呢,又刚刚好,没有那么喜欢自己,所以自己不说,他自然就感受不到。想着想着,苏闻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好像终于把个中原因彻底梳理明白,眼睛也越来越亮。紧接着,他的脑中好像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如同流星乍现,骤然迸发的灵感让他连掌心都开始微微发热。“不好意思师傅,我需要更改一下目的地,麻烦掉头送我去城南大道的栖霞名筑可以吗?”“行啊,反正我按打表来,去哪儿都行。”司机爽快地应了一声,很快就在下个路口换了路线。等到了城郊的小居之后,苏闻禹把东西匆匆一放,直接一头扎进了画室。画布、画架、颜料、油壶……甚至不用刻意来回揣摩,不用精细调整构图,直接下笔勾勒,寥寥几下,繁茂枝叶的雏形就已经跃然纸上。他在最黯淡最年轻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最张扬最耀眼的男人,霍城对他来说,是拉他离开深渊的藤条,但后来,也变成了束缚他的藤蔓。苏闻禹提笔,在末梢加了一张战栗而扭曲的面孔。好像在挣扎,又好像在思考,茫茫然不知所措,但已经朝外伸出了一双手。虽然整个过程有点艰难,但其实,跨过这一步,就是成长。苏闻禹把画笔攥在手心,在调色板上旋过,一层层叠加上色。从亮到灰到暗,笔触细腻,细枝末节到每一处纹理都认真塑造。这幅画,一画就是一个星期。当苏闻禹打磨出最后一片花瓣的时候,有人按响了画室的门铃。门一开,穿了件浅色风衣的高瘦男子风尘仆仆地闯进来,还没开口,锐利的目光就已经上下了巡视一圈。“阎老师,您怎么来了?”苏闻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就赶忙把人请进来,顺手从后面拖过一张软椅,“您先坐。”阎百岁也不跟他客气,刚坐下来就问他讨茶喝,还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看来你搬到这儿工作之后是乐不思蜀啊,消息都不看了?”苏闻禹又是一呆,这才恍然大悟般拿过手机,解完锁随便一滑,果然翻到了一堆未读消息,当下就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抱歉老师,我最近一直在画画,没怎么注意信息,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是有点事想问你。”阎百岁当然不是真的生气,他自己就是个一拿画笔就什么都不记得的性子,哪能不理解苏闻禹的心情。他接过苏闻禹倒的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然后说:“我在林德拍卖行的预展看到了你的作品。”“我听柯英瑞的意思,拍卖的事是你主动提议的?”“对。”苏闻禹点点头,目光坚毅而认真:“营销包装方面,柯老师比我擅长得多,但我也想尽我所能地帮上一点忙,推自己一把。”“为什么是林德?”阎百岁眉峰一挑,语气似乎有点不赞成,“如果你先同我讲,我可以在加尔逊拍卖行给你申请额外的名额。”加尔逊拍卖行是相当老牌的高端拍卖行,以苏闻禹目前的声量,作品根本不可能被选入其中,就连柯英瑞的人脉也不能帮上忙。而这所谓的额外名额,其实类似捆绑出售,消耗的是阎百岁本人和拍卖行多次合作的交情。苏闻禹心里一暖,但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麻烦老师了,现阶段中档的拍卖会青黄不接,流通的精品字画少,大多都是优秀藏品的不断转手,无名作品潜力大,所以,这是我最好的机会。”他有自己按部就班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打算多管齐下,从竞赛到展览,从画廊到拍卖,力求每一次的作品都能发挥最好的效果,所以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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