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把白菊放在妈妈坟前,端正地鞠了三个躬。初秋的风吹过八宝山,四野无人,手机这时响起来,在空旷的山野中突兀又刺耳。庄拿出手机一看,是局里打来的。“庄队,你快到301医院来一趟,你们队的小贺出事了。”庄开着车在长安街的灯火中穿梭。西城的天铺开了流霞,赤如一尾红鲤,他好像又回到十年前被警卫员接走那天,透过教学楼四方的天井,看见残阳在云里挣扎,爆裂出血浆一样稠艳的颜色,直至被浓夜吞没。似曾相识的不安堆积在心头,手机响了他都没听见。赶到医院的时候,贺延已经进了手术室,联合专案组那边把人送到就走了,留下两个组员照看,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是局里一个同事来接的庄。“什么情况?”“入室抓捕,小贺冲的太靠前了,”同事拿着一沓检查单,把庄拉到拐角处,“他头一个进去,后面接应的没跟上。谁知道老余打主意和咱们玩命,事先做排爆的时候,也没人想到他能给怀里还揣一个82式手榴弹,还好小贺机灵,拿防弹盾挡了一下要害。那老余也是个狠人,整个袭警的罪名,等着在号子里蹲到死吧。”“通知家属了吗?”“小贺不让通知家属,怕家里担心,局长把你叫过来,有什么事也好拿主意。”庄翻看着检查报告,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吊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去,“这次行动负责的是谁?”“外围总控是刘局,现场指挥是51048部队的团长。”部队番号一说,庄就知道是谁了。他把检查单叠好放进档案袋,往手术室走了两步,走廊里来苏水消毒液的味道很重,瓷砖是刚擦过的,血腥味没有完全被覆盖掉,丝丝缕缕地涌进鼻腔,庄看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字灯,看了一会儿,在门前那一排长椅上坐下。手机提醒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庄暂时没工夫应对,为这个案子已经死了太多人,至少现在,他要先看到贺延醒来。那边打电话没人接,蒋危已经开始运气了。早上跟庄打的那通电话,虽然交流不怎么愉快,还被对方挂了,但是庄接电话的速度破天荒地快,态度也没有很排斥,让他有一种“我又行了”的错觉。他动用特权调取了庄那辆车的行驶记录,坐在电脑前看了半天,看到庄把车停在一个殡葬用花店,停了十分钟,然后开车去了八宝山人民公墓。石景山区最有名的两个公墓,革命公墓和人民公墓,就隔着一条上庄街,遥遥相对地落在八宝山两个山丘上。庄妈妈是秘密下葬,家里每次去祭祀,为了不张扬,就把车停在旁边人民公墓的停车场,然后步行半个小时过去。也是事巧,庄的师兄,参与英才计划的搭档,周山渡,就葬在旁边那个人民墓园里。蒋危自己心里有道坎,把事情想岔了。他死死盯着屏幕,盯着上面弯弯绕绕的路线图,那些线条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憋得人喘不过气。最后他忍无可忍地开车追出去,按照庄最后停车的位置,一路追到301医院。傍晚的医院走廊空荡荡的,庄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白衬衣外面裹一件修身的长风衣,衣料垂坠,把腰线修饰得很柔软。蒋危站在楼道口,喊了一声庄的名字,这层几个值班的护士都吓到了,围过来看。庄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他纯粹是因为生的白,皮肤又薄,稍微受点伤就会留印子,平时也不怎么熬夜,他熬一晚上,他实在是疼得狠了,伏在病房雪白的枕头里,轻轻吸着气。那双攥着被单的苍白的手,被约束带缠住,勒出淡红的淤痕,骨节突出,青筋根根绷起,指关都透着一种濒死一般的青白。蒋危不算一个很温柔的爱人,他们之间的性永远伴随不平等的强迫,交织着愤怒、恩怨与暴力,生活中很小一件事,都能成为点燃引线的火种。但即使这样,蒋危仍然尽可能克制自己,每一次做之前充分准备,他想让庄舒服,想让他在这种肉体关系中获得快乐,获得满足。庄的身体根本受不住这种挞伐,甬道几乎是被生生撕裂开,强行容纳进一根粗硕的巨物,推挤着内壁的软肉一寸一寸楔入身体,没有任何前戏,裂伤处涌出的鲜血就是唯一的润滑。“你问我杀没杀过人?我九岁第一次摸我爸的枪,杀人比杀鸡都利索,你说我敢不敢杀你那个师弟?”蒋危拉开他的腿,挺身撞进去,狠道,“你再跟我拧巴一下,我叫人明天就给他拔了管抬到八宝山,去跟你的周师兄作伴!”庄的手搭在蒋危肩上,一下一下捶着他的背,下身被开拓的地方又酸又涨,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咬着牙说:“你这个样子……可真叫人恶心。”“恶心的就是你!”蒋危顺着他的腹肌一路吻上去,含住庄的下嘴唇,用牙齿衔起来,像小时候吸果冻一样,一点一点慢慢地含在嘴里吸吮,故意弄出情色的水声,把口水涂得庄满脸都是。那些吻细细密密地爬过庄颈侧,落在他眉骨,鼻尖,很淡的烟草味,带着从医院接诊台摸来的薄荷糖的清香,甜津津,湿淋淋的,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的舔舐。庄能清晰感受到血肉剥离骨头的痛楚,他浸在血泊里,被犬齿撕咬着,那种痛像军刀劈开身体直抵最深处,能把他的灵魂都撕裂。点滴架上的输液管纠缠成一团,随着床板的晃动摇曳,管线是苍白的,能透见满室的浓黑,偶尔一滴没有流干的液体滑下,水珠折射出窗外熹微的残灯,光线暗淡,弯弯折折,如同狙击枪瞄准器的红外射线描摹着眉骨。蒋危指腹按上他的眉心,在混乱中捕捉那枚飘忽不定的光点,某种情绪如大江湍流,想要冲破枪膛冗长的阻碍,撞碎掌中这具脆弱的颅骨。那种疯狂的倾向让他骇然,索性把庄翻过去,让他跪在病床上。庄后腰下凹的弧度无比流丽,那是一把能杀人的刀,雪亮纤薄,洇着细密的汗珠,晚霞映落时,流转出云母贝淡彩一般的光泽,蒋危把脸埋进那个浅窝,想要溺毙在那样的柔软里。他发起狂来没个三两小时不肯停,庄被撞得险些跪不住,屡屡想要逃开去,才挣出半步,又被攥着腰抓回来,身体里那根灼热的肉根悍然撞入,几乎将他贯穿。“不要离开我……你离开我,我真的会杀了你的!”怀中的人瑟缩着身子,颈线扬起一个白鹄般脆弱的弧度,蒋危粗暴地将唇印上去,用近乎挫骨寝皮的力度啃咬,舌尖卷去自己咬出的血迹。“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庄眼睛睁开一线,眼尾微挑,用那种冷冽的目光看着他,“跟你在一起这三年,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手术室开门的提示音远远传来,庄倏地抬了一下头。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蒋危怒意更炽,他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把庄按在膝下撕咬他的后颈,他将性器顶进最深处,不顾庄的颤抖,抵着那处敏感的软肉射了个痛快。“非要等那小子醒了你才舒服?好啊,你想在医院守着,我让你守!什么时候他出院你再走,你就在这呆着,老子天天来操你!”蒋危从他身体里退出来,望着被单上星星点点的血,突然眼眶就红了。三年前,他从狙击枪的瞄准镜里看的最后一眼,庄躺在猩红的火海里,市局几个领导喊着四处找血浆,救护车的声音响彻荒山,血光与火光的界限逐渐模糊。蒋危扒拉着搁在床头的治疗盘,找到棉签和创口贴,颤抖着处理伤口,然后拿来干净的毛巾,蘸着水,轻轻擦拭庄腿上那些他掐出来的痕迹。蒋危手足无措地把人抱住,捋着庄的头发,半晌,红着眼睛吼道:“以后跟我好好的,咱俩好好过,成吗?!”庄偏过头,从额发湿漉漉的缝隙里,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饱含着无尽的讥诮与冷意:“蒋危,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怎么开始的?”蒋危的手一下子僵在了空中。怎么会忘?周师兄下葬众人追悼的时候,庄部长被带走调查的时候,外头上级领导因为922案闹翻了天,那时候,他把庄关在昌平一个别墅,当着他的面,砸碎了屋里一百八十二支抑制药剂。他看着庄从五米宽的床翻滚到地毯,意识不清地撞向墙角一只永乐年间的汝窑薄釉瓶,最后跪在一地白瓷碎里,哭着,喊着,求他。这场拉锯持续了半年,最后率先败下阵的永远是他,他的理智,他狙击手的冷静,他引以为傲的定力,总会在那个人面前溃不成军。他们的身体与r基因融合尚不稳定,每一次交合都是在鬼门关游走,他有时会想,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不如就这样闭着眼睛互相折磨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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