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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第1页）

杨广回到藩地后，第一时间便将长女的婚事提上日程，他与王妃讨论了很久，最终把女婿人选锁定为褒国公宇文述的第三子宇文士及。宇文述得到这个恩典甚是欣喜，自然更加用心为晋王卖命，同时他也有了频繁进出晋王府的理由，再也无需避忌。

八月末的扬州，早晚温差稍大，正午时分依旧是夏日炎炎，到了黄昏却是一派秋高气爽的感觉。这日傍晚，宇文述刚从洪州归来，杨广立刻邀其于后园相见。二人幕天席地，对坐在一方小案前，一边小酌一边商讨密事，气氛轻松自然，没有一丝紧张。

宇文述刚刚饮完一盅佳酿，慢条斯理地禀告道：“我这次去洪州，已将殿下的真实想法向郭衍陈明，他表示会誓死追随，还说若事成殿下可为太子，若事败亦可占据淮海，复梁、陈之旧。”

杨广点了下头，但随即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缓缓地说：“这天下好不容易才复归统一，若我拥兵割据，令四海再次陷入分裂，恐怕就是千古罪人了！”

宇文述微微勾起嘴角，温和地劝慰道：“郭衍此言只是一种思路，这些都是后话，殿下不必多虑。不过我们确实需要豢养一批士卒，有备无患啊！”

此时，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杨广身上，晕染出一团明明灭灭的光晕，他昂首望向天边的晚霞，脸上的表情很是玄妙。片刻后，晋王复现闲雅之态，悠然地回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郭衍只要谎称广州俚人造反，我便会向朝廷请示，令其出兵征讨，到时候无论大修甲仗，还是广招士兵，皆是顺理成章。不过，此事我必须与郭衍面议，计划周详后才可进一步行动。”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从那衣冠楚楚的君子口中说出，竟是仿若寻常一般自然，没有给听者带来任何不适。宇文述眸光中闪过一道神采，坚定地点头道：“哦，这点郭衍也有提到，他说可以假托其妻患有瘿病，而王妃懂得治疗方法，这样他往来扬州就不会惹旁人怀疑。”

“还算他细心！”杨广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亲自给宇文述斟满酒，邀其与自己对饮。

吃喝了一会儿后，宇文述有些微醺，便放下酒杯，一边歇息，一边又开启话题：“殿下，我先前有向你提过，就算太子失爱圣上已成定局，但论及废储必须有切实罪状。”

杨广听罢，神色没有任何波动，继续吃了几口菜后，才抬起头直视着宇文述，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段达已打点好东宫人脉，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出面作证。”

有了晋王此言，宇文述甚是安心，当即又端起酒杯，向对方敬酒。

下一刻，忽有一名仆人匆匆走到杨广身边，递上一封书信：“京中传来密信，需殿下亲启。”

杨广也不着急，依然是一副从容有度的姿态，他接过信件，摆手示意那人退下，然后才慢慢地展开细读。

宇文述却是赶紧放下筷子，脸上的神色更是有些凝结，但片刻后却见到晋王开怀大笑起来，于是当即发问：“何事令殿下如此高兴？”

杨广得意地甩了甩手中的信，随即翩然起身道：“是杨素的来信，信中说李彻因与高颎交好，在其被免职后数次口出怨言，陛下闻之召李彻饮宴，席间赐了他毒酒。”

宇文述听到这个消息很是畅然，但并没有喜形于色，他安静地注视着杨广走到不远处的铜灯前，将那密信点燃，待那纸张渐渐化成灰烬飘散在夜色中，才轻声感叹道：“果然是大喜之事啊！我先前还担心那李彻回来后，会令我们处处掣肘，没想到这个问题竟迎刃而解了！”

话音未落，杨广已重新落座，安然地接话道：“此次与突厥作战，李彻隶属杨素麾下，想必处道也察觉出其与高颎交往过密，于是有心帮我们解决掉这个麻烦。”

“是啊！”宇文述轻轻点着头，如实评价道：“陛下现在最信任的就是杨素了，有他在陛下耳边吹风，我们可谓是如虎添翼！”

说到此处，杨广愈加满意，笑盈盈地对宇文述说：“能成功拉拢到杨素，还是伯通你的功劳呢！对了，之后一个月，你就不要忙其他事了，用心准备一下暄儿和士及的大婚事宜。”

宇文述闻言，难得喜笑颜开起来，朗声恭维道：“殿下愿意将最疼爱的独女嫁给犬子，这是我宇文家的荣耀，我们定当妥帖准备好一切事宜，不敢有一丝怠慢。”说罢，再次执杯相敬。

同一夜晚，萧媺芷让张姨妈把女儿带到自己寝室，二人进来时，她正坐在妆台前整理着珠钗。

张妙芬见状，主动拉杨暄走到近前，巧笑着道：“王妃，暄儿来了！”

萧媺芷眸色中荡着柔光，客气地回了句：“辛苦姨妈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待张妙芬离开后，杨暄又上前几步，来到母亲身边，有礼地唤了一声“娘”。

萧媺芷借着满室烛光，细细打量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她的容颜姣美若春花，气质更是温婉大方，完全跟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比自己年轻时更加少言寡语。

萧媺芷挂着充满爱意的笑容，亲切地拉起女儿的手，招呼道：“暄儿，坐到娘身边来。”

杨暄轻轻应了一声，从容地跽坐到妆台前，却并没有留心台面上的物件，只娴静地望着母亲，眼角眉梢皆携着一抹清澈如水的气韵。

萧媺芷瞧女儿也不多话，便引她去看那些镶满金银宝石的珠钗，然后又和声细语地说：“暄儿，陛下已经册封你为永宁公主，再过一个月，你就要与褒公家的三郎成亲了。这些都是娘为你挑选的簪饰，你看看喜欢吗？”

杨暄一一抚摸着那些闪闪发光的簪饰，淡淡勾起嘴角，得体地回应道：“喜欢，娘亲自挑选的，我当然喜欢！”

女儿虽然挂着笑容，但萧媺芷并没有感受到其发自内心的欣喜。作为一个母亲，她隐隐有些不安，于是将手搭在女儿肩头，温柔地安抚道：“听说那宇文士及是个谦逊有礼的孩子，平日里沉静内敛，不像他兄长那般骄横。相信你嫁过去后，他一定对你敬爱有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这番言论本是为了让杨暄宽心放松，但她听完后，除了神色依旧泰然外，说出的话却是越发严肃认真：“请阿娘放心，我嫁入宇文家后，会保持谨慎恭肃的品质，尽心孝顺公婆，不会给阿爷和阿娘惹麻烦。”

如此这般，萧媺芷更是觉得无奈又心疼，她轻吸一口气，凝视着女儿的双眸，真挚地说：“暄儿，你虽然话不多，但和你长兄一样聪慧早熟，向来都是这么懂事。不过，娘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娘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杨暄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旋即却又是一片不喜不悲的颜色，她将母亲的手熨帖在自己掌心中，坦然而坚定地回答道：“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做主，既然阿爷和阿娘看中了宇文士及，我就相信他是我的良配。”

听到这里，萧媺芷终于抑制不住复杂的情绪，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动情地说：“暄儿，其实娘十分了解你的心情，想当初我嫁给你阿爷前，对他也是所知甚少，而且我还是从江陵嫁到大兴，名副其实的远嫁呢！但是，你看我们现在照样是琴瑟和鸣啊，所以你不必为此忧虑……”说着，她又轻扶起女儿的双肩，令其与自己四目相对：“再说，你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呢，若真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你就告诉阿爷和阿娘，我们一定会为你做主！”

杨暄感觉到母亲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终于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随即，她将头轻轻靠在萧媺芷的肩膀上，又挽住她的胳膊，甜甜地哄道：“阿娘，所有人都知道晋王夫妇甚是钟爱他们的女儿，谁敢让我不如意啊，就像娘说的，那宇文士及奉承讨好我还来不及呢！阿娘，我真的没有为此忧虑，倒是你紧张得不成样子，感觉快要哭了呢！”

此言一入耳，萧媺芷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同时真的没忍住滑出两行泪水：“是啊是啊，我比你还要忧虑呢，本是想安抚你，倒变成了宽慰我！好啦，不说这些了，你今晚就和娘一起睡吧，明早我给你梳个好看的发型。”

杨暄听罢，笑得更加灿烂，一边替母亲擦干泪水，一边亲昵道：“难得阿爷肯让出位置，我当然是却之不恭啦！”

萧媺芷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心头的一团氤氲彻底地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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