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尧还没拿开杨霆巍的手,旁边就伸来一条胳膊握住了杨霆巍的手腕,看那条手背上鼓起的青筋能判断出很用力,否则杨霆巍也不会顷刻间就皱起了眉。 下巴上的热度消失了,宋清尧看着林壑,杨霆巍也转头去看林壑。 被这两人一起注视的林壑松开杨霆巍的手,挑了挑眉说:“你哪位?” 杨霆巍早已忘了去年和林壑的那一面,前几天晚上在酒吧里,林壑也是撞见他劈腿的人之一,不过当时他眼中只有宋清尧,满脑子都想着找理由解释,估计没发现站在纪芹后面的林壑。 但是林壑肯定认得杨霆巍,这种时候冒出这么一句,宋清尧猜到了他的意思。 不想林壑介入到自己和杨霆巍之间,宋清尧在杨霆巍开口之前起身道:“别在外面动手动脚。” 他语气冷淡,绕开杨霆巍想往外走,杨霆巍又伸手拉他,这次还没碰到袖子就被一只手掌猛地拍开了。 那一声“啪”的动静很响,让宋清尧想到了夏天值夜班,护士长双手拍死蚊子的力道。回头一看,杨霆巍的手背果然红了一片,正恼羞成怒地呵斥林壑:“你干什么!” 林壑起身站在了宋清尧身边,拿起宋清尧的右手,将掌心托在自己的手心里伸给杨霆巍看:“他的手因为你上次故意伤害已经二次扭伤了,现在还套着弹力绷带,你是想再来一次废掉他的手?” 林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说话的速度也保持着前后一致。宋清尧瞥他一眼,虽然他把自己受伤的锅甩到了杨霆巍头上,但是宋清尧也没想着解释什么,只是在杨霆巍辩解之前收回了被握着的右手。 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杨霆巍在原地叫了一声:“我今晚去你家找你谈!” 宋清尧自然不会回答,倒是林壑满眼心痛地看着另一块宋清尧还没来得及碰的拿破仑蛋糕,片刻后才“啧”了声,轻蔑地瞥向杨霆巍。 刚才他出言不逊,杨霆巍却顾不上他,现在宋清尧不在,杨霆巍没了顾忌,便打量着林壑问:“你到底是谁?” 从咖啡店到急诊中心之间需要过一个流量比较大的十字路口,宋清尧脚步迈得很快,到十字路口附近时才稍稍停顿了下,回头看去。 咖啡店的门脸已经看不太清了,但在他回头的时候,恰好发现林壑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一双长腿朝他的方向走来。 林壑的心情似乎不错,隔这么远他都依稀看到那人左脸颊上的酒窝,不过没看到杨霆巍出来。 想起刚才林壑和杨霆巍单独待了一会儿,他有点后悔。 林壑的个性藏不住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跟杨霆巍说些不该说的。不过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又觉得即便说了也无所谓。 反正他跟杨霆巍都分手了,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 看到他停下脚步等自己,林壑心情更好了,直接向他跑来,到他身边说:“学长,你是担心我才在这等我的吧。” 宋清尧盯着前面路口即将跳到绿灯的倒计时,面无表情地泼林壑冷水:“你四肢健全,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你不怕我被他打?”林壑继续问道。 红灯切成绿灯,宋清尧迈开脚步往前走:“他打不过你。” 林壑轻笑出声,随后探头看宋清尧的脸:“你怎么知道我比他厉害?说不定他气急了抡椅子砸我呢?” “毕竟我干了他没想到的事。” “林壑!”宋清尧出声打断。被他用警示的眼神瞪着,林壑反应过来刚才是得意过头了,于是收敛表情,等过完街才解释道:“学长,我没有任何消遣你的意思。” 宋清尧不想提青岛那几天发生的事,趁着还没回到医院,他索性站在马路边跟林壑继续前面被打断的约法三章。 。” 没想到对方也有要求,宋清尧想不到林壑会有什么想提,但林壑也没打算等他反应过来,自顾自开口:“第一,以后任何时间你都不能找借口躲我,不管是微信还是电话,我找你就要理我。” 左侧太阳穴的神经一跳,宋清尧刚松开唇缝就被林壑抢话了:“你现在是我的带教,院长也叮嘱过你。而且我在厦门就认识你一个人,你不能躲我。” 林壑说完便安静地等着宋清尧回答,面前的人像是陷入了思考中,就在他以为宋清尧可能不会那么容易答应时,宋清尧点头了。 把心归了位,林壑满意地往前走去。宋清尧怔了一下:“只有这一点?” “目前暂定一点,其他的等想到了再提。”林壑转过身朝他笑出了酒窝,“怎么样学长?我比你好说话吧,你提了两条我才提一条。” 听到他叫自己学长,宋清尧想起还有一点忘记说了,便大步走到他身边:“以后别叫我学长,你和谭茜都是我带的,如果你叫我学长她会容易不自在。” 林壑瘪了瘪嘴,宋清尧以为他想反驳,没想到他很干脆地说:“行。” 条件谈妥了,两人迈进急诊大厅,宋清尧想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林壑靠到他耳边说:“以后我只在没人的时候叫你学长,好么?” 最后那句“好么”说完,林壑在宋清尧的耳畔吹了口热气。 宋清尧痒得腰都麻了一下,脑海中条件反射了一幕不适合在大白天出现的回忆画面。林壑得逞之后也不等他回答,伸手在他腰后轻轻一拍,接着走到分诊台,对正在指点护士修正数据的杨雯蕙说:“护士长,你帮我确认下现在急诊科有多少人在岗,我请大家喝咖啡。” 坐在办公转椅内,宋清尧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病历,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角。 他正在看谭茜的档案。 谭茜在国内一所排名不错的学校毕业,也在三甲医院规培过半年,按理来说应该能独立写好病历,怎么会交出眼前这份前后字句不通,看着就像刚到医院实习的医学生写出来的病历。 鼠标移动到右上角,宋清尧点了最小化按键,露出后面一份病历。 这份是林壑写的,无论是对数据的分析或者病理诊断,以及遣词用句上都无需他再指导了,而且这个中文水准完全看不出是常年依赖外文的留学生,难怪能成为aldrich教授夸口的学生。 关掉林壑写的病历,宋清尧端起手边的咖啡喝。 上午林院长叮嘱他时说过一些客套话,大概就是让他多照顾林壑,有什么问题随时打自己电话及时沟通。 虽然林海沧和林壑都没提过双方的关系,但仅仅只是一个下午,急诊科就有流言传开了,说林壑是林院长的亲戚。 毕竟都姓林,又是院长亲自安排下来的规培生。中午林壑请大家喝咖啡,点的是附近最贵的一家咖啡店的外卖,二十几杯咖啡加蛋糕和精致小点心,够得上普通人大半个月工资了,林壑却付得眼也不眨,还由护士长来帮他派咖啡。 再看他浑身上下的装备,比起之前在青岛时收敛了些,不过依然能看出家境不俗。宋清尧去了分诊台几次,其中有两次都听到值班的小护士在议论林壑的话题,连纪芹也在下班前来找他八卦林壑的来头。 他交代过纪乾不要把学弟的事告诉纪芹,可惜那晚他被劈腿时纪芹就在现场,今天也认出了林壑就是那晚在台上唱歌以及后来一道目的他出糗的人。 不过纪芹八卦归八卦,见他明显不想提这事也就住嘴了。而话题中心的人完全不知道他这边的困扰,在请完客之后又恢复了对谁都不爱搭理的模样,拿着一支碳素笔安静地坐在分配到的办公桌前,仔细看他之前准备的那些给规培生的资料,坐了一个多小时屁股都没挪过地。以至于他反而替林壑担心身上的摔伤,长时间用坐姿压迫容易血流不通。 “林壑,”开口叫了不远处的人,宋清尧在林壑抬头看向自己时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跟我去巡房。” 既然要巡房就不能只带林壑一个,不过谭茜不在位置上,宋清尧给她打电话,听说她在食堂,便通知她现在回来。 谭茜没耽误几分钟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里,看到她嘴角还沾着一点草莓果酱,宋清尧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谭茜接过来时表情略尴尬,耳朵也有点红,连声说“谢谢宋老师”。 宋清尧让她别这么喊自己,谭茜迟疑了一下,问道:“那该叫什么?” “叫宋主任。”一直没吭声的林壑提醒道。 宋清尧没去看林壑,拿上文件夹先出去了。谭茜朝林壑点头,纸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刚跟上宋清尧的背影就被林壑的后背挡住了。 林壑身材比宋清尧高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刚好,居然挡得严严实实。谭茜把纸巾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拿起宋清尧给她准备的本子和碳素笔,快步追了上去。 急诊科的两个留观病房算是急诊的临时住院区,主要提供给那些通过急诊入院治疗,但是病情不太稳定或可能发生变化的病人,也方便医护人员随时观察。因此比起住院部的病房,这里的患者流动性高,突发病症概率大,医护监管频率也更为密集。 宋清尧带着他们进了留观二区,按照病床号和床尾挂的医疗记录来确认患者当下的情况,附近几张床的患者症状都比较轻,有自主意识,或坐或躺,对宋清尧提的问题基本都能对答如流。 在跟患者沟通时,宋清尧也会留几个问题给身边的两个人。 林壑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捏笔记本右手转笔,从头到尾没写过一个字,不过对于宋清尧抛来的问题都能完全答对。倒是旁边的谭茜,从第一张床起就在笔记本上不断书写,对宋清尧的提问却回答得比较迟钝。 从留观病房出来后,宋清尧让林壑先回办公室,要过了谭茜的笔记本翻看。 谭茜像是学校里被导师单独叫到一旁的学生,一点也看不出都毕业一年多的样子,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揉搓着碳素笔的笔帽。 宋清尧看了一页,谭茜的总结能力不错,大部分重点都能抓住,说明她并非真的愚笨。 上午林院长在介绍谭茜时没有多说什么,宋清尧把本子还给她,让她先回办公室,自己转身去了急诊科的主任办公室,找陈主任了解情况。 陈主任猜到他会找来,提醒他把门关上后,说起谭茜去年生病的事。 谭茜的父亲和林海沧院长是老朋友,谭茜在兰大读的书,实习也是在解放军医院。读书时成绩很好,但是后来规培期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康复之后反应就有点迟钝。 原本她这样是不适宜继续做医生,不过经过半年左右的努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为了让她重新适应环境,父母就鼓励她申请中山医院的规培,通过之后,林院长便把她安排给好脾气的宋清尧来带。 了解完来龙去脉,宋清尧就明白谭茜身上那些矛盾点是什么了。陈主任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看着他说:“谭茜之前的规培表现非常优秀,不怕吃苦也不怕累,如果能重新带起来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而且她的志向一直是急诊,”陈主任语气一顿,意有所指地看着宋清尧,“虽说我们科的人手暂时补够了,但还是要杜绝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宋清尧看着陈主任,不必陈主任点明,他也知道陈主任在指哪件事。 拿起旁边的保温杯,陈主任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水:“小宋,我对你是放心的,否则也不会向林院推荐让你来带林壑。但是杨霆巍吧,”陈主任话音顿了顿,“你跟他关系一向挺好,不过现在你们分属不同科室,有些事你还是要注意着点。” 医院里除了纪芹之外,没人知道宋清尧和杨霆巍谈过恋爱。对外他们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经常一起上下班吃饭,而杨霆巍之前转普外的那件事又做得比较难看,所以陈主任会暗示他也很正常。 宋清尧说:“主任,我既然身在急诊,必然会以我们科的安定为优先。” 陈主任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边,右手心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说过,对你是放心的。这些话你就当我给你提个醒,毕竟现在咱们科就你和老刘在一线负责,你俩得稳得住才行。” 宋清尧点了下头:“我明白。” “还有你这个手,”陈主任捏了捏他的右手臂,“现在人手暂时没问题,你要不要再……” “不用,”宋清尧推开椅子站起身,拦住了陈主任未完的话,“您放心,我不会逞强。” “那就好,”陈主任叹着气,“有些手术老刘撑不起来,关键时候还得你上。” 谢过了陈主任的关心,宋清尧想要出去,左手都按在门把上了又被陈主任叫住:“还有一件事。” “我听到科里那些传言了,你记得提醒他们,不管规培生和林院有没有关系,都不是他们该摆在嘴上讨论的。” 回到急诊综合办公室,宋清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座位上埋头看资料的林壑。 刚才陈主任提到林壑和林院长的关系时,态度很模棱两可,以至于宋清尧都在心里猜测他们会不会真是亲戚。毕竟林院长在向他交代林壑的事情时,态度实在不像对待一般的规培生。 其实就算是亲戚也很正常,只是林壑为什么会跟他说在厦门没亲人?难道是林壑不想被医院的人说他走后门才隐瞒?那样的话在一开始时林院就应该摊开来说才能杜绝这种流言吧。 视线描摹着桌边那人线条流畅的侧脸,宋清尧想到了在奥帆中心的那个傍晚,林壑也是这么侧对着他看向大海。赤金的阳光落在林壑脸上,将那些细小的绒毛勾勒得朦胧而柔软,林壑的眼睛也有些失焦,不知道看着大海在想些什么,哪里像现在这样,像现在—— 宋清尧猛地回过神。 林壑不知何时望过来了,眼神直勾勾的,左手托着下巴,还弯起唇角对他笑。 懊恼自己刚才的走神,他错开视线回到位置上,借着电脑显示器挡住对方的视线,刚想冷静一下手机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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