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监会的人走了以后,大d简短发言,让大家从容淡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大领导们离开后,同事们开始吐槽,说设备都被收走了,还能做什么?大家小声讨论刚才的事,揣测是与什么有关。他们组先前只有两个大项目,一个因为客户公司内部出问题而夭折了,但那个项目他们公司涉入得不深,按理说不会引来证监会这么大的动作。没人相信这是毫无缘由的抽查,只怕是和他们组另一个ipo项目有关。他们想听领导的意见,但秋辞只是发怔。人们体谅他此时失魂落魄,若真是另一个项目也出了事,于他们这些小兵而言固然会影响年底奖金,对秋辞却是灭顶之灾。他们的vp受大d宠爱,不一定会被此事影响,秋辞却一定会晋升无望。秋辞已经在sa这一级干满三年了,倘若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出现重大纰漏导致无法晋升,依照行业潜规则,最好的出路就只剩主动离职了。后勤部拿来几部手机和手提电脑,办公室安静下来。即使出了这种事,也没人显出丧气,没活时假装很忙,比活多时按时完成任务更显示能力。秋辞对着手提电脑摆弄了一会儿,登录工作邮箱和公司内部系统,然后联系后勤帮忙订了张机票。他给自己安排了一趟出差,他要远离这个城市。他是在陌生的城市听闻那个噩耗的,他手里那个ipo项目没有通过证监会的审批。他匆匆赶回首都,然而无济于事,这是政策变化导致的,涉及的行业整个都被收口,不止他们一家倒霉。可接连两个倒霉都落到秋辞头上。大d直接找秋辞谈话,先对他这三年来的工作表示认可。秋辞在心里冷笑着,等一个“但是”。“但是,你手里的两个项目都over了,虽说有外力的缘故,但反应到你的业绩上,就等于你去年一年都浪费掉了……我们是不是得承认,你之前一直业绩不错,其中相当一部分原因是icheal擅长找项目,而这方面的能力恰恰是你所欠缺的……你作为三年级的sa,本该有为公司拓展人脉的义务。但你似乎总把目光局限在办公室里,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去结交朋友,比如和客户约个晚餐,或者周末和客户约一场高尔夫……据我所知,你从没有在这方面努力过,你甚至不参加办公室内部的聚会……”秋辞很难受,倘若对方只是把不可抗外力说成是他的罪过,他顶多在心里轻蔑地笑笑。但对方说的似乎是实情,他引以为傲的工作能力,似乎真的有一部分是依托了icheal对他的宽容。icheal不止一次提醒他要积攒人脉,他总是不肯去做,他总是天真地以为,只要他项目完成得漂亮,就可以工作是工作,下班后那有限的几个小时就是纯粹的生活。然而事实似乎不是这样,大d没说错,他连引以为傲的工作能力都有虚假的成分。一切都是假的。他一回公司就拿到自己的手机,里面铺天盖地的信息和来电。徐东霞疯了,对他进行电话轰炸。秋辞不知道证监会会不会觉得这个人可疑,有没有联系她。徐东霞在信息里说:“你不要以为席扉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又是帮忙又是买房子,以为自己多聪明,其实席扉全都知道!他早知道你是什么!他只是心地善良,可怜你!才没有戳穿你!”“秋辞,我以你初中班主任的名义请你好自为之!不允许你再和席扉有任何来往!”秋辞从大d的办公室出来后,直接离开了办公室。背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人提到“流年不利”这个词。秋辞大步流星地走着,心里想,怎么会呢?他明明度过了一个最美好的除夕夜。不是说除夕夜如何,这一年都会如何吗?他除夕夜那么幸福,为何不能这一年都幸福呢?秋辞坐进车里,从副驾的储物箱里拿出绳子,用牙咬着,一圈一圈缠到手腕上,用牙齿死死叼着,有痛感才是好的。车窗被叩响了,秋辞大汗淋漓地扭过头。车外站着一名同事,面色惊异地透过车窗看他。能看到车里吗?应该会的吧,车库里那么暗。如果没看到,他不会露出这种活见鬼的表情。秋辞想对同事说“滚”,但这样太没有礼貌了,对方应该是想来安慰他才特地下楼找的。“goaway”秋辞隔着车窗用口型说。牙齿松开后,绳子便也松了。秋辞将这一团乱麻扔到副驾上,拿出手机写离职申请。地库没有网络,发送不出去。他一脚油门将车开到地面,停在车库门口,点击“发送”。已发送。非常好,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秋辞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他回到家里,看到阳台上的几盆植物都蔫死了。他的自动浇水器有那么大的储水罐,却偏偏在他出差的这几天空了。这时秋辞忽然有了结论,不是那个除夕预示了一年,而是那一晚预支了一整年的福气。原罪秋辞度过了几日从未有过的逍遥生活,吃了就睡,醒来出现胡思乱想的征兆,就赶紧把自己绑起来;绑到饿了,就点一份外卖,趁刚吃饱时血液往胃里跑,大脑犯起困,赶紧钻进被子睡觉。然而他的逍遥日子被盛席扉打断了。又是盛席扉!秋辞接通可视门铃迎接食物,却在小屏幕里看到那个长着丑陋鹰钩鼻的讨厌的脸藏在外卖员的脑后。“他说是你朋友,但是忘了你住几号,是真的吗?”外卖员警惕地问。那个鹰钩鼻的脸在监控的镜头里被拍变形了,尴尬又愁苦。秋辞觉出愉悦。“是真的,让他进来吧。”秋辞按下开门键,挂断电话前听见盛席扉殷勤地说:“我帮您把饭捎上去吧,您就不用跑一趟了。”秋辞在心里冷笑。他双手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等着,余光在玄关的试衣镜里看到自己此时的形象,不由被自己吓了一跳:头发像鸡窝,胡子冒出芽,面部皮肤干燥,嘴唇浮着干皮。门铃响了,秋辞没开视频,只接通语音,低沉地问:“盛席扉?”外面像是延迟了,过了两秒才说“是”。“你等会儿,我过会儿再给你开门。”说完,秋辞也没等对方是否听清楚、是否应下来,就挂断了。他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持身体卫生,要保持形象整洁,不能让别人看见他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而更重要的,是不能让盛席扉看到他如此缺乏吸引力的样子。从衣柜里拿衣服时,他看到那几件真丝睡袍,忽然觉得这是不错的选择;冲洗时忍不住加快速度,下意识总觉得不该让别人等,可忽又觉得,如果对方不想等,他大可以走。秋辞细致地洗完澡,趁吹头发的功夫做了个面膜,还涂了身体乳。平时忙的时候只肯花时间涂四肢,今天却能把身体各处都照应到。最后涂双腿。从脚腕开始,因为最近对绑手的兴趣大于腿,所以这里的皮肤是完好的。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腿长得漂亮,双手沿着小腿涂到大腿,又忍不住滑下去,握住脚。脚也不丑。leon有时会因他的脚而控制不住地呼吸急促,那没准盛席扉也能。脚是不分性别的。干脆连袜子都别穿了。从浴室出来,翻出手机,开机。又是铺天盖地的信息。秋辞只找徐东霞的,竟然看到污言秽语。她是疯了吗?秋辞想,可他竟然因此感到愉悦,不由担心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儿疯了?他给徐东霞打电话,几乎立刻就接通了,对方歇斯底里地冲他喊:“你到底想干什么!”秋辞平静地说:“徐老师您误会了,我和席扉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对方的声音更癫狂了,“不许你叫他‘席扉’!”秋辞冷笑了,他的声音也有些激动了,“不是您老是在我面前‘席扉’‘席扉’地喊吗?要不是您这么叫,我怎么可能我不是秋辞在盛席扉身上靠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抬着头细细地观察他的脸。他为什么来?在他知道自己是什么的前提下哦对,徐东霞刚才说的是,“他其实早就知道你是同性恋”我不是。秋辞先在心里反驳,才继续想下去,在那样的前提下,他为什么来?这个“早就知道”有多早?比去环山路那次还早吗?还是比除夕夜那次还早?还是说早在自己忍不住偷偷地看他的手、他的脸、他手臂的肌肉,那么早?徐东霞还说了什么?想起来了,徐东霞还说,他知道自己打的什么算盘。秋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来打的是什么算盘。盛席扉拎着外卖袋子,老实地被打量着。秋辞的眼神让他心里发紧,不仅因为那眼神提防而质疑,还因为那眼神非常的不快乐。他鼓起勇气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虞伶和我说了你辞职的事,然后一直联系不上你,很担心。我正好知道你家地址,就过来看看,怕你自己在家出事。”他在来的路上排练过,这时候应该开玩笑了,说:“怕你真被绑架了,自己解不开。”像缺乏经验的演员直到登台时才发现台词设计得蹩脚,既庆幸没有按照既定剧本念出来,更无措接下来该如何演下去。“虞伶?”秋辞说,继续盯着他,“虞伶说什么?”“……虞伶说,你工作上出了事,不是你的错,但是你领导搞小团体排挤你,你就辞职了。”“虞伶还说什么了吗?”秋辞不期望那个同事能保守秘密。他们这些banker如此压抑,需要在电梯和茶水间里用闲言碎语来按摩神经。已经过去三天了吧,ibd一个叫avery的sa在车里用绳子捆自己这事肯定已经传遍了。他现在只想知道眼前这人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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