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齐文朗骑车载我的时候摔的。”时聆趴了回去,“我才六七岁,那时心智不成熟,觉不出他不喜欢我,看见他骑新车上学,我就央求他载上我。”商行箴想象时聆喊“哥”的模样,拳头有点痒。“他平时骑很稳的,一载上我就晃,我那会儿傻,觉得像坐过山车,还抓着他的衣服开心得尖叫。”事情发生在一道斜坡上,时聆抓住枕套一角,“不知道是我太烦人惹恼了他,还是他本来就居心不良,半途一晃车身把我甩了出去。”小孩子细皮嫩肉的,当时又正处夏季,他穿得很薄,在斜坡翻滚了几遭,路面的尖石划破衣衫割伤了他的皮肉,然后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破烂的衣衫。“齐文朗看我哭闹了几分钟才把我带走,我疼得都要没气儿了,结果发现他不送我上医院,就去了个胡同里的小诊所,缝针连麻醉都不打。”如今回忆起来时聆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块儿一抽一抽地疼,忽地,那里覆上一片温暖,他吊起眼尾,是商行箴隔着衣服在触摸。“那天他把我手臂上结的痂抠掉,其实我不是趁他睡着十一月初,这座城市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街巷房屋织成白皑皑的一片,雪地脚印错杂,很快又被新雪覆上。时聆喜欢雪天,理由数不胜数,可能因为他踏空的噩梦不曾与雪天有关;或是因为他童年时把许屏的紫翠玉耳环埋入了雪地里,他亲眼瞧见她焦虑地踩过然后四下寻找;更因为他出生在雪季,万物常被掩盖,他妈妈希望他学会聆听表象之下的声音。“巧了,上次憨宝生日是周六,这回时聆儿生日也是周六。”几人又聚在走廊上,夏揽说,“怎样,明天怎么庆祝?”最近大考小考不断,他们总是商量了个开头就空不出时间聊后续,陈敢心建议道:“天冷,吃火锅嘛,找些室内的场所玩玩儿。”几次讨论下来张觉的兴致都不怎么高,夏揽扇他肩膀:“说话。”张觉自认为一针见血:“时聆儿他叔叔能同意他出来么?”上次去吃饭被几株花草贿赂,陈敢心说:“叔叔挺好的呀,怎么就不同意了?”张觉有口难言,神情复杂地偷瞄了时聆一眼,被后者逮了个正着。时聆将手伸出走廊的窗外接住了一掌心雪,一抓就化了:“要不就在家里吧,今晚我先问问叔叔,他没意见的话你们中午过来。”火锅能在家里吃,楼下还有影音室和棋牌室,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安排,谁都没有反对。陈敢心还要把下课收齐的生物小测送到办公室,夏揽陪她,张觉就搭了时聆的肩先放学。校道上学生成群,时聆隔远看见了停在校门外的冰川蓝,但不急,他揪着张觉的连衣帽问:“你刚才什么眼神啊。”张觉不旁敲侧击了:“时聆儿你说实话,你跟叔叔什么关系?”时聆看张觉还没从自己逞口舌之快的包养玩笑中走出,但也说不出“利用关系”的真话,想了想,说:“纯洁关系啊。”张觉捂了捂脑门,阻止不纯洁的内容从脑子里满溢而出,他拍拍时聆的书包,说:“你不知道,你那叔叔上次警告我不许惦记你。”直到坐进车子里,时聆还没从这句话绕过弯来,周十五瞥他一眼,也没搭理,这人从病好后就寻着时机掐了他不少下,他皮都被掐起茧了也想不明白时聆又撒哪门子气。不过他之前眼拙没看出时聆生病然后及时送人上医院也有责任,只好忍气吞声。天黑得早,城市已装点上形色灯光,洒在玻璃窗上斑驳一片,时聆望着窗外,也沾了满眼色彩。很突兀地,他想到了留宿商行箴卧室的那个暗夜,他因商行箴对他旧伤的语言抚慰而久久未入眠,却意外听到了对方压抑的低喘和释放的喟叹,他不傻,他知道是因为谁。车子径直绕开了中央商务街,时聆回过神来:“不用接叔叔吗?”周十五说:“他加班。”“哦。”时聆没再说话,其实暗自松了口气。进这汪浑水时,他就想方设法要商行箴咬钩,但没想要商行箴来真的,他怕最后事成时脱身太难。虽然至今没弄懂商行箴要怎么搞齐晟,但有他在暗中推波助澜,最终结果都不会有太大偏差。时聆抓了个抱枕揽进怀里,他面上如常,心底却掀了波涛,这次在表象之下,他似乎聆听到了别的声音在挣扎。晚上商行箴没回家吃饭,时聆独自占了一张餐桌,匆匆吃完便回了房间练琴。两个小时的练习时间依旧腾出二十分钟听录音为自己纠错,时聆压着曲谱标记号,还没听完录音,感应挂饰上的海浪突然亮了蓝光,并贴着指尖轻轻地振动了两下。大约是想避免某些事重蹈覆辙,从收到这枚挂饰后时聆就没再主动用过它,偶尔的几次都是由商行箴先发起。时聆按停练琴录音,揪住挂坠刚要回应,屏幕上方忽然弹出来电请求。号码没备注,看得多了也就知道对面是人是鬼,时聆撂笔起身,抓住手机躲进衣帽间接通。他还没说话,对面的一声咆哮就从听筒扎进了他耳朵里:“操你妈,你死崽子到底有没有吃里扒外帮着商行箴耍我?”时聆心头一凉,握紧手机小声道:“哥,你在说什么?”“没了,都他妈没了!”那边传来重物砸地的巨响,不难想象齐文朗气急败坏的模样,“银行他妈的只给我批了五千万额度,我拿什么填这么大的窟窿!”关于齐文朗之前和商行箴谈过什么“合作”,时聆一概不知,他不可能拿这个去问商行箴,齐文朗同样不会让他知晓太多,由头到尾他只能全靠自己从双方的只言片语中联系与总结千丝万缕。现在的信息是,他知道商行箴出手阔绰地拨了个亿给齐晟周转,但这跟银行有什么关系?他强迫自己冷静,装傻充愣地帮商行箴撇清在齐文朗心中的嫌疑:“哥,既然是银行的问题,为什么会跟商先生牵扯上?”“我他妈怀疑他跟银行合起来整我!”齐文朗对外彬彬有礼的形象在他面前不复存在,“你说,他最近跟锐鑫银行那个行长有没有联系?”时聆马上否定:“没有,他每天下班就回家了,没跟别人约饭局。”齐文朗冷笑:“蠢货,就不许他电话联系?”“应该没有的。”时聆用指甲剜着自己的指腹,语气无比卑微,“他回家加班的时候,我就跪在他桌底下,晚上我们就睡同一张床,我趁他睡着翻过他的手机。”齐文朗不禁讥笑:“真摇出花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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