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可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半晌,九皋低声问道。
纯熙身子一僵,反问:“你不想要?”
“当然不是。我只是怕……师兄不愿要他……”九皋苦笑一声,“这孩子的出现……本就是我强迫得来的,师兄若不愿要……”
“为何不要?”纯熙打断九皋的话,侧身看向他,“你明明很紧张这孩子,此刻何以说这种颓丧猜忌的话?”
九皋抿唇不语。
“阿九,你心里一定是很想杀了我的吧?但你又念着我们多年师兄弟情分,迟迟没有动手……”纯熙盯着天花板,低声道,“我接手你的惩罚和折磨,也接受你让我为你孕育子嗣的安排……这些我都不怪你,是我罪有应得……”
九皋痛苦闭眼,本来以为师兄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却什么都知道!
“阿九……待到这个孩子出世,你可以忘记仇恨吗?”纯熙期待地开口,“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九皋心底的仇恨仍在作祟,他迟迟没有回答纯熙的话,一笔勾销,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吗?
他的家人,他的族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对不起……”纯熙掩面而泣。
年少时,他是尊贵的皇子殿下,又深得父皇宠爱,但他的任性率真也令他做出了一生中最难以承受的一事。
“他们怎么可以用跟父皇一样的标记?还不是藐视皇家吗?”看到印了跟皇家标志很像的服侍商行,他无意的一句话,令父皇对当朝最大的商户起了疑心,几日后,这一族全都锒铛入狱,再后来大皇兄火上浇油,终究令父皇下了杀令……
大皇兄还特意跑到他面前感谢他扫除了最大的障碍,西和国最注重的是皇子们的经营之道,原来大师兄曾找过这最大的商户之主,想要结党营私,但却被拒绝,结果……这一招借刀杀人,便葬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纯熙理清这件事始末之后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幼小的心灵如何承受得住那么多条人命的罪孽?他大病一场,当真是病入膏肓,伏羲谷神医被请去帮他看病,小小的人儿跪在榻上,哭得一塌糊涂,求神医收留他带他走,他要学习救治之法,行医之术,以解救万民来弥补当日的罪过。
伏羲谷神医心软,不忍这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良心折磨,终究遂了他的愿,给了他一颗假死药,于是三皇子纯熙病殁,西和国只剩了两位皇子……
后来神医将纯熙从黄陵带走,养在伏羲谷,一晃就是十五年过去。
曾经任性刁蛮的性子早就被他磨去,温润善良,心怀天下病苦之人,造就了新一任伏羲谷神医。
纯熙不知道为何九皋也被师父救了下来送到了伏羲谷,如今想来,怕是师父不愿自己太过自责曾又辗转去过西和国,想尽办法救下了那一家的小少爷,封了他的记忆,并赐名九皋,带回了伏羲谷,让他们两人吃住都在一起,学习医术也在一起,如此用心良苦,只怕他们两人谁都没有体会到吧……
九皋听着身侧之人的低声哽咽,心如刀绞。
他自然听到了纯熙的那一声对不起,可与之对应的‘没关系’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
九皋觉得这房间的气氛太过压抑,倏然起身下床,准备离开。
曾经以为师兄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件事,便可以违心狠心地折磨他,可现在却被告知,他一直都知道,也接受自己变相的折磨,扭曲的复仇,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无法原谅,又不忍真的杀了对方,尤其,他还爱着他的师兄!心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炙烤着他的心,煎熬着他的心!永世无法安宁。
他爱着的,是师兄的温柔善良,医者仁心。
他痛恨的,也是师兄的温柔善良,医者仁心。
为何这所谓的温柔善良,医者仁心不是他原本就有的性格?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不会成为孤儿,家人族人不会死去……现在温柔善良、医者仁心又有何用!假惺惺!
九皋拉开房门,身后的纯熙也没有任何挽留,直到房门关上,屋内只剩自己一人,纯熙才低低地唤了一声:“阿九……”
我明白……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不过没关系……这孩子是无辜的,我会把他生下来……
到时候,要走要留,也全凭你意……
纯熙双手覆在腹部,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苦涩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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