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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一大群人，无声无息站在没有灯光的庭院里，那场景怎么想怎么诡异。小偷起了好奇心，便躲在暗处偷偷观望。借着月光，他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一名少年，那少年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背对着他的方向。他以为少年是他的同行，在盗窃时失手被主人抓到，他们羞辱他一番便会将他送进警察局，这并不新鲜。就在他一边惋惜着这个倒霉的同行一边打算悄悄溜走的时候，少年被人扯着头发转过脸来。直到这时，他才惊恐地发现那少年被堵住了嘴，脸色惨白，一双眼球已经没有了，鲜血不住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流出来。那些人用一根麻绳从后方勒住了他的脖子，少年根本无力挣扎，没过多久他的头颅就缓缓地垂了下去。目睹那件事之后，小偷受到了惊吓，连夜逃回家乡的小镇，在家中躲了一年，手头实在拮据了才又跑到伦敦来干回他的老本行，直到最近，他在一次行窃中失手被捕，在录口供的时候才将这件事抖落出来。当晚，在戴维家的小白楼，弗兰克先生将一沓卷宗扔在茶几上，说道：“朋友们，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我们现在锁定了至少三名嫌疑人，这三人都曾经在希尔曼勋爵的府邸当差，他们都是那桩谋杀案的直接参与者，我们现在有足够的证据对希尔曼勋爵提出指控，但是我还有一些疑问，比如……”“比如死者潜入希尔曼勋爵的府邸，到底是为了偷什么东西；比如发生在上海租界区反鸦片运动人士接连失踪与被杀事件是否与他有关。”庄兆荣冷静地接话。詹姆士道：“我想希尔曼先生的罪行还不止杀人这一项，我们不妨放长线钓大鱼。”弗兰克微笑着看向莱恩：“接下来，靠你了李先生。”莱恩点了支香烟，然后默默靠进沙发里，仰着脸，长出了一口气，他现在开始喜欢烟草的味道。这真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尤其是对于不擅社交的莱恩来说，光是应付一个希尔曼小姐就已经让他感到疲惫，而现在，他要开始与希尔曼勋爵正面对决。希尔曼家的府邸是豪阔而气派的，老管家朝莱恩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李先生，您可以去琴房弹会儿琴，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小姐起床。”莱恩默然点头，他与希尔曼小姐已经交往半年多了，他们时常以情侣的身份出席各种酒会，他也到希尔曼勋爵的府邸来过许多次，诚然，管家可能把他当成了一个一心想要攀附希尔曼家族的投机之徒，对他态度傲慢，言语不冷不热，但他并不在意。他进了希尔曼家的琴房，琴房里有一架用于娱乐的老式自动钢琴，他将打孔纸卷装上去，打孔纸卷缓缓转动，钢琴便自动弹奏起来。这些打孔纸卷是他事先就准备好的，都是他的曲子，没有人会对楼上的音乐声产生怀疑。造成一直有人在琴房里弹琴的假象，他从琴房溜出来，悄无声息地钻进了琴房对面希尔曼勋爵的书房。这个书房他悄悄潜进来过许多次，也仔细搜索过好几遍了，他常常在这里翻阅许多陈旧的账本，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一次，他翻找多处，也同样一无所获。他失望地返回了琴房，刚取下打孔纸卷，在置物架的角落里藏好，就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即，盛装的希尔曼小姐出现在琴房门口，含笑望着她的心上人，待到莱恩走到近前，她挽住他的胳膊，笑道：“走吧，爸爸已经在康斯坦丁酒庄等着我们了。”他们即将前往位于伦敦东南方向六十英里的肯特郡，这里土地肥沃阳光充足，是潮湿多雾的英国少有的适宜种植葡萄的地区之一，希尔曼家族在肯特郡经营着一座规模不小的葡萄酒庄。从伦敦市区搭汽车到南郊，再换乘马车走乡间小道一路颠簸南下，穿越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密林，途经广袤的农田与湖泊，便到达了肯特郡。莱恩怀揣着任务，自然是没有心情欣赏这一番乡村美景。半年过去了，在外人看来他与希尔曼小姐是一对如胶似漆的神仙眷侣，但是这其中的焦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太累了。他甚至无数次想要回到薛时的房子里去，躲进他的小阁楼里，那是他的象牙塔。庄园占地很大，附近都是农田和葡萄园，这个季节，一些早熟的葡萄品种已经开始挂果，有不少农人在打理果园，田间小路上奔跑着活泼的农家少女，那是一片欢乐的劳动场景。希尔曼家的别馆坐落在一处树丛掩映的矮坡上，下了马车，仆人一路引领着他们进入别馆，希尔曼勋爵正坐在大客厅里读报纸。他自从两年前遇刺之后便留在英国休养，一直深居简出，每年夏季至深秋都会到肯特郡这处别馆来小住一阵，以便能亲自监督酒庄酿造葡萄酒，送往中国销售。“父亲，我把他带来了。”希尔曼小姐挽着男朋友的手臂走进大客厅，她们已经交往很久了，比她和以前任何一任男友交往的时间都要久，她认为莱恩温柔可靠，是时候带他回来给父亲看一看了。希尔曼勋爵从报纸中抬起头，他的目光停留在莱恩脸上，片刻之后放下报纸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笑着说道：“我见过你，李先生。”傍晚，希尔曼勋爵在别馆的后花园里设宴款待了女儿以及她的男友。天气晴好，晚霞漫天，在铺着白桌布的露天餐桌上，希尔曼勋爵对莱恩说道：“我喜欢音乐，也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现在整个伦敦都在谈论你，无数高级场所都在播放你的音乐以让人们保持轻松愉悦，老实说两年前我在轮船上遇上你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你会有如今的成就。”莱恩微笑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奶油浓汤，适时地表现出了一名初见岳丈的年轻人应有的腼腆与含蓄。餐桌上，希尔曼勋爵与他谈论了一些时政话题，莱恩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辗转于各个社交场合，对付这些话题游刃有余，因此两人的谈话十分融洽，这让一直悬着一颗心的希尔曼小姐非常高兴，她知道父亲真正接纳了他。当晚，仆人引领着莱恩上了二楼，这处别馆的格局跟希尔曼家在伦敦的宅邸很相似，莱恩突然心念一动：希尔曼勋爵会不会在这里藏了什么？在别馆二楼，希尔曼勋爵等在一处房门前，看到莱恩被仆人带上来了，立刻打开门上那只古旧的大锁，推开了那扇门。门后是一间黑暗的房间，仆人拉亮电灯，只见空旷的大房间正中摆着一件巨物，用一大块绒布盖着，仆人走上前拉开绒布，一架通体雪白的钢琴呈现在眼前。希尔曼勋爵望着莱恩惊讶的表情，笑着给他介绍：“它诞生于一百年前，由钢琴制造商布罗德伍德最出色的琴师花费数年时间打造，琴身采用树龄超过百年的云杉，琴键是象牙和乌木制成，这样一件珍品，它曾经在一处荒废城堡的地下室里沉睡了四十多年，后来由我的父亲偶然在一场拍卖会上购得。当然，它如今的处境并不比在那座古堡里来得强，我们家族里并没有人擅长音乐，它一直在等一位真正的知音去弹奏它。”“年轻人，你与我女儿坠入爱河，这是命运的安排。你们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如先把婚事定下来，我的初步打算是：在今年葡萄丰收之后，在别馆的花园里为你们举行订婚典礼，这架钢琴将作为我女儿的嫁妆一并赠予你，我想，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拥有它了。我希望你能带着它去伦敦，在你的音乐会上演奏它。你觉得如何？”希尔曼勋爵说完，微笑着看他。莱恩缓缓抚摸着雕着繁复花纹的琴身，半晌没有言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莱恩和雪莉希尔曼时常一同乘坐马车到肯特郡这处庄园小住。雪莉发现，莱恩似乎与父亲特别合得来，常常能与父亲坐在客厅里品酒或者喝茶一下午，谈论各种各样的话题，诸如世界局势、中国租界区的现状以及音乐与歌剧。晚间，他就会回到琴房弹琴，也允许她在旁边待着，等到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会温柔地抱起她，送她回房间去，哄她睡觉。他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她也深信他将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如果没有神的约束，她真想立刻与他坦诚相见共度良宵。而这个时候，她的完美情人正独自穿过黑暗的走廊，然后悄悄潜进了她父亲的书房之中……葡萄丰收的时节一转眼就到了，为了参加她的订婚典礼，两个哥哥乘坐道格拉斯客机从中国赶了回来。订婚典礼在一个晴朗的秋日举行，那一天，康斯坦丁酒庄的别馆大门口停了许多马车与汽车，花园里布置了玫瑰花墙，地面也铺上了红地毯，她和她的名媛朋友们在化妆间里梳妆打扮，谈论着她那位英俊的未婚夫。楼下，希尔曼勋爵以及他的两个儿子正在忙着招待那些从伦敦赶来的贵宾。莱恩一身盛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袖口别着一对蓝宝石袖口，正坐在阔大的客厅里弹钢琴。所有的宾客都拿着酒杯围绕着他，一边细品酒庄自产葡萄酒，一边对那架价值不菲的古董钢琴赞不绝口。一辆马车绝尘而来，停在了大门外，詹姆士和戴维一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两人由仆人引领着一同走入大客厅。詹姆士一进入客厅就朝莱恩以眼神示意，莱恩弹着琴垂下眼睑，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楼梯上，一大群年轻小姐簇拥着盛装打扮的希尔曼小姐走下楼，她手捧一束鲜花，一步步走向她的未婚夫，陪在身边的朋友们，所有人都在谈论她的未婚夫，所有人都在嫉妒她，这是她最荣耀最自豪的时刻。但是旋即，她变了脸色。因为她看到未婚夫停止了弹奏，缓缓站起身，然后从椅子底下掏出了一把刃口雪亮的斧头。宾客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她的未婚夫就举起斧头，用力朝着钢琴劈砍了下去！古老的钢琴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这一声轰鸣如同惊雷，劈得宾客们立时怔在当场，客厅里瞬间鸦雀无声，不知道是谁的酒杯掉在地板上，摔得粉碎。琴身上豁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许多琴键被砍断，飞溅出来，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惊呼，宾客们这才反应过来，几位贵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捂住嘴，抖抖索索地指着钢琴师。莱恩拿着斧头，面朝着宾客，面带微笑，一松手，斧头应声而落，在地板上砸出一声钝响。希尔曼勋爵的长子74、荒芜的心这一年春夏之交，顾晚晚身子又重了，因着身边一直有个懂医理的保姆细心帮她调理，这一次怀孕，她明显比上一次镇定了许多，孕吐期过后就没有了任何不适，且饭量大增，能吃能睡，天刚刚擦黑就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打瞌睡，被李秋雨搀扶着上楼歇下了。婴儿房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小叶子趴在地上，和她的小小姐姐一起玩积木。大部分时间是小小在搭积木，小叶子在搞破坏，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房子，她一把推倒，抓起屋顶就往嘴里送。小小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妹妹，然后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两个小姑娘咯咯地笑闹，她好不容易有了个玩伴，心里顶顶喜欢这个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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