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透过单薄的睡衣递向另一个人,他们几乎是互相烤着。大腿上传来一种微妙的触感,江逾白疑惑一蹭,接着反应过来是什么为什么,疯狂退后,一咕噜滚下床,从耳尖红到脖根,整个人烧得快要冒烟。江逾白望着闻溯,闻溯也望着江逾白。房间静了下来。远处山间白云如絮,沉默是清晨的古城。闻溯闭眼又睁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我先用浴室。”“去去去,快去。”江逾白猛点头。闻溯脚步沉稳不见狼狈,但浴室门扉一合拢,便传出了水声。江逾白坐回床上,双手抬起下压,深呼吸,自我调节。呼。放轻松,放轻松。呼哗啦!浴室里水声更大了,却无法完全掩盖住里面的声音。江逾白耳朵一颤,听明白是什么,嗖一下爬下床,圆润滚向露台,匆忙关上玻璃门。ch33山里气候多变。昨晚分明有星有月,清晨时却下起小雨。蒙蒙烟雨笼罩住古城,淋得长街小巷湿润。江逾白坐在懒人吊椅里,被风吹了一阵有些冷,又不想花时间换成厚衣服,干脆把闻溯的风衣外套薅出来裹着。古镇的早晨比城市里悠闲太多,即使是早起参观的游客,步调也是闲适舒缓的。吊椅在露台上也摇得缓慢,江逾白偶尔才伸脚蹬一下地面,更多的时候就只是瘫着。他看看缭绕远山的云霭,看看雾雨下的江面街道,看姑娘们在河堤上牵起裙摆变化姿势拍照,还看抱着尾巴睡在藤椅里的猫。他的思维逐渐放空,过了不知多久,吊椅被人抓住,停下晃动。“松鼠。”闻溯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清清冷冷,就像正下着的这场雨。江逾白慢条斯理抬头。落视线中的男生身上仍带着水汽,半干的乌黑短发梳向后,面容英俊苍冷,眼角却有些发红,黑色衬衫纽扣扣到顶,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感。江逾白心底划过一抹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仿佛蜻蜓点水而过,太过短暂迅速,难以捕捉。他眨了眨眼问:“你好了?”“嗯。”闻溯不着痕迹地扫过江逾白身上的衣服,以及竖起来挡住了下半张脸的衣领,眼眸动了动,往他后脑上一拍,“去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江逾白就等着这件事,跳下吊椅,三两下脱掉外套塞给闻溯,跑进室内换自己的t恤卫衣。“现在几点?”他顺口问。“8点半。”闻溯将带着另一个人体温的风衣搭进臂弯里,倚在落地窗边回道。“哦哟?”江逾白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吹响口哨:“时长还不错!你以后的对象会满意的!”闻溯眉稍一挑:“你最好记住这句话。”江逾白换完衣服,和闻溯下楼去吃这里特有的蘸辣椒酱的小笼包和牛肉粉。这里的粉条分宽粉和圆粉,江逾白没见识过这两者的区别,闻溯干脆一样点了一份,上桌后江逾白各尝一口,发现宽粉和圆粉最大的区别在于长相。牛肉和汤底相当不错,小笼包面皮发得蓬松,是美味的一餐。吃完回酒店收拾行李集合,开始今天的行程。第一站是名人故居,第二站还是名人故居,白墙青瓦旧宅院,上个世纪的桌椅床柜被拉上警戒线供人轮流参观。无甚乐趣可言,最大的意义可能是粉丝巡礼以及买门票送钱。哦,还可以累积作文素材。江逾白观得打瞌睡,心说名人可能不仅不愿意自己自己住过的地方被参观,还想揭棺而起,把这些奇怪的人打出去。参观过程中雨渐渐停下来。而雨停后不久,下一个环节到了。为了丰富大家的课余生活,让学子们体验到人生里的另一种苦与甜,学校把这天的午饭安排在了农家乐。学生们到农家下田摘菜,用农家的大灶生火烧饭,而老师们在一旁聊天说话围观快乐。江逾白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一到地方就遁了。湘西多山,大巴车又把他们带到了山上。这个季节的南方,山林依然郁郁葱葱,树底下开着不知名的花朵。江逾白扯下一根柔软的枝条尝试起编花环,最终成型的却是个草环。他有些嫌弃,但到底是自己辛苦做出来的,想了一下,还是没丢。在附近的树林里晃悠十来二十分钟后,江逾白回去寻找大部队。农家乐前宽敞的坝子上,不同班级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菜地里也有许多繁忙身影,他们负责摘菜运菜,甚至还要竞争更新鲜的蔬果。不过学校到底是发了善心,知道有些班有些人厨艺不好,安排了几个烤架,增加体验感。秦越就在烤架前忙碌。江逾白巡视两眼自己班上的那口大铁锅,走到烤架后,随手给正烤着的五花肉串翻了个面,问:“闻溯呢?”“溯哥?应该被安排摘菜去了吧。他先前还找你来着。”秦越被火烤得满头是汗,不太熟练地给烤熟的蔬菜们刷上调料,放进盘子里。江逾白扭头往菜地里张望,望了一圈找见闻溯的身影,又扭回来,用指尖蘸起一点佐料尝味儿。这时他瞥见秦越往盘子里放了一大把撒好了辣椒面和孜然的肉串,心思突然活泛。“我们班桌子是哪一张?我端过去。”江逾白眼珠子一转,一边问一边递了张纸巾给秦越。秦越接过纸巾擦起汗,不疑有他:“第三张第四张都是我们的,喏,锦鲤在那儿呢。”“哦,看见了。”江逾白郑重其事点头,端起秦越的劳动成果就走。正巧闻溯提着满满一筐菜从地里走回来,江逾白如同见了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疯狂挥手急切呼唤:“溯!溯溯!阿溯!溯哥!闻溯!”闻溯向他转头,把菜送到10班的食材区,放下衣袖走过去。“我侦查过了,这种烤串应该是我们班的最高厨艺水准。”江逾白把闻溯拉到自己身前,迅速看了周围一眼,抬了抬手上的烤串盘,压低声音。“然后?”闻溯清楚他后面还有话。“所以别等饭了,我们溜吧!”江逾白双手端稳盘子,脚下生风往外走,走着走着还回头丢了一句:“你掩护!”其实根本不用掩护,这里人太多了,都各忙各的。闻溯回了个“嗯”,不紧不慢跟在江逾白后头,跟着他穿过树林,来到一片山崖上。河流从崖外经过,浪涛浩浩,奔向山下的古城。站在这里终于得见古城全貌,它完全依河而建,并且保留了古时候的护河城墙。21“那里有亭子可以坐。”江逾白先前就把地形勘熟,把闻溯拉进一座六角凉亭,把端了一路烤串放到石凳上。风不停吹着,雨后的湿润气息特别浓。江逾白眺望山下,想起手臂上还环了个花环,将它摘下来顺手往闻溯头顶一放,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展颜一笑:“我好喜欢山下的古城。“虽然游客很多,声音很吵,但像昨晚那样坐下来,又觉得很安静。路过的人和声音都是背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河流……哦,还有烧烤和你。“我突然喜欢上旅游了,以前觉得出来玩耽误练琴,但现在觉得很不错。”江逾白话里透着喜悦和向往。闻溯也是一笑,递了一根烤串给他,然后自己拿起一串,问:“还想去哪里旅游?”“去西藏珠峰大本营,去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去内蒙看草原,去甘肃看石窟,去川西,去青海湖。”“江南呢?不想去江南看看?”“江南啊……”江逾白露出点儿为难,“不能说不想去,只是兴趣没那么大,要排在它们后面。”江逾白迎风站了一会儿,坐下去趴到栏杆上,边眺望远方的风景,边伸手往盘子里拿烤串,拿到什么吃什么,也不看。“我还想带着我的琴一起去刚才说的那些地方,在沙漠里拉大提琴,多帅。”他咬着藕片说道。“高考结束我们就去?”闻溯说,“你在沙漠里拉琴,我在沙漠里听。”“然后不管是我们还是琴,都吃了一肚子沙子。”江逾白噗嗤笑出声。“,还不知道我能不能过艺考呢。要是艺考没考过,我可能以后都不想拉琴了。”他胡乱摇晃着手里的空竹签,声音忽然低下去,“你每天听我练琴,应该多多少少听出我存在一些问题了吧?我是说演奏上的问题。”他握弓的手很僵硬,就算以最松垮的姿势拿起琴弓,在演奏的过程中也会抓得越来越紧,他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是在哪个节点握紧的。江逾白说完沉默下去,放下空竹签拿起新的,一根接一根地吃。闻溯站在他身侧,也沉默片刻,抬起手往他右手上轻轻一碰,说:“没关系,问题会解决的。”他没接这话。山崖上风大,烤串有些凉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加快吃的速度。吃着吃着,江逾白一扭头,盯紧闻溯手上的串:“你吃的是我们偷出来的最后一串青椒?”这个人把偷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以至于让人都吐不出来槽。闻溯吃东西的动作顿住,低头扫了眼盘子,把手里的递出去,问:“还有一半,你要吗?”江逾白的回答是要,他手上拿的是一串烤五花,吃烤五花肉怎么能不配青椒呢?他从闻溯手里接过竹签,咬一口五花肉,叼下一片青椒,突然间很是感慨:“连烤串都吃同一根,我们这样好gay啊。”“怎么,你歧视同性恋?”闻溯撩起眼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歧视同性恋?如果我歧视,我还答应和你在一起吗?我尊重每一种性取向的好吗!”江逾白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的神情。说完又想起什么,笑了下:“我们学校风气是真的开放,多数老师和同学对同性恋的态度都很友好。比如侯圆圆,每次碰见都会让我好好学习,说什么差距太大的爱情是无法持久的。”虽然比起学生的性取向,他更在乎的肯定是学生的成绩,毕竟这关乎到奖金。江逾白在心里补充。闻溯不置可否,把剩下的烤肉理了理,将肉类和蔬菜分开,目光扫过江逾白的脸:“那你家里人呢?是什么看法?”江逾白耸肩:“我不知道我妈的看法,我和她不吵架就不错了。”“爸爸呢?”“我爸……”江逾白迟疑几秒才说,“他就是反对,也反对无效……他前些年去世了。”“抱歉。”闻溯垂在身侧的手指屈了屈。江逾白弯起眼:“他走了好久啦,我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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