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从侧面朝她踢了一脚,挨了神仙一脚,她却还纹丝不动站在原地。
真是靠不住,我被掐得七荤八素,脑子一激灵,心中默念:“斩龙刀。”那把自带巡航功能的宝刀稳稳落在我手里,我毫不犹豫举刀刺过去。她迅速退后,飞回了管风琴旁边。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斩龙刀一阵乱劈,女鬼见刀就躲,我把屋子砍了个七七八八,最后斩龙刀自己都看不下去,挣脱看我的手,化成一道紫色光芒“咻”得飞出去,像巡航导弹一样瞄准了女鬼,无论她飞到哪里都紧紧撵在后头。无色见状,直接堵在女鬼前头,两路夹击,斩龙刀拦腰插进去。
屋子里想起惨烈的哀嚎,幽绿雾气从她身体里大量散逸出来,我浑身就像被万千针刺刀割似的战栗,痛在地上打滚。
民国三十五年,鼓浪屿上陈孟两家比邻而居,孟家女儿三岁通音律,故名韶音,十六岁时已经在演奏管风琴、钢琴、小提琴等乐器上有非常高的造诣,她最好的闺蜜就是陈家女儿陈尘,同样也热爱音乐的女孩,两个人一起长大,分享彼此生活的喜怒哀乐。十七岁时,孟韶音被国立音乐学院录取,本可成为萧友梅先生弟子。也就那一年,陈尘顶替了孟韶音的身份远去南京求学,以为自己落选的韶音悲愤交加自尽而亡。魂魄得知真相后,怨愤交加不愿随鬼差轮回,沦为人间厉鬼盘踞鼓浪屿,将陈氏一门逐一戕害致死。
那个坐在这架管风琴前弹奏的绿衣女孩孟韶音,就是如今这个面目可怖的女鬼,而我前世陈尘在一场管风琴演奏会上弹奏着《chor》,被掉落的风琴管插死,血染红了琴键。这首《chor》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孟韶音生前最爱的曲子。
虚空之中走出一个黑衣人,看不清脸的模样,轻轻一挥招魂幡,周遭鬼气一扫而空。我从痛苦中缓过来,艰难地扶着无色站起。
“师非,是不是你?”我知道他是鬼差黑无常。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我望着如今的他,裹在黑袍之下,脸也隐匿在黑色中,手中握着黑色的招魂幡,像一尊雕像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说:“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淡淡地说。
“我想起了螭女流光的旧事,觉得当年那样对你……”话说到一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当日有当日的对错,而今有而今的对错,都是往事。各自珍重。”他微微抬头,也许看了我一眼。
这两千年的恩怨,就此天涯两别了吧!
“陈尘当年住着的卧室里,有一个锦盒,里面装着汉代瓷埙,那本就是流光的东西,你带回去好好保管。保重。”他说完,从虚空中渐渐隐没。
无色一袭落拓灰白云衫,站在管风琴旁静静看着我,我从茶厅右侧走进前世住过的卧室,那是一间整洁优雅的小屋,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女孩,最后却背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夺走她去深造的机会。孟韶音本可成为一代音乐家,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英年早逝,无人知道这座小岛昔日诞生过这样一个音乐天才。在陈尘的书架上,果然摆着一个红色锦盒。我拿着锦盒走出卧室,无色还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咱们就这样,一起去美华沙滩上走走吧!”我对他说。
“好。”他还是那样惜字如金。
我俩把锦盒放到民宿后,飞到了鼓浪屿的海滩上,从天空中俯瞰整个鼓浪屿,就像是苍茫大海里一颗绿色的宝石沙滩上往来的人并不多,我们并肩在沙滩上散步,也没有人看得到我们。
“从地府回来后,你好久没跟我正经说过话了。”我侧脸望着他说。
“没什么好说的。”他嘴里就蹦出这么几个字。
“无净,去世了。什夷,也仙逝了。敖晟跟流光轰轰烈烈两千年,现在也只是我的一颗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我尽量平静缓和地说。这些事情说起来就这么一二十个字,可是这两三年里的惊心动魄也让我们痛心疾首。
“顺其自然。”他的表情无比平静。
他的反应令我有些愤怒,我说问:“无净已经烟消云散了,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吗?你不是很爱她的吗?”
“我伤心,她也回不来了。至于那些爱也好,喜欢也好,也随着她离开,烟消云散了。”他依旧那么平静,似乎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不知道该如何把对话进行下去,只是默默望着远方的大海白云,走了一小段路,鼓起勇气说:“什夷说,你当年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喜欢困扰无净,所以才投入人间轮回,斩妖除魔。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身边剩下的朋友不多了,趁着还能见到的时候,能关心就尽我一份心意。”
“我在人间轮回这些年早就看透了,也许在最初见到无净时,的确一厢情愿心动过。但爱是两个人相扶相守,不是我的自以为是。人生在世,必有一死,无论仙妖魔鬼逃不出这个死,可死的只是承载魂魄的皮囊,魂魄三世轮回投入忘川洗去往事记忆。我们伤心执着的是自己,怀念痛苦的是记忆,并不是死去的那个谁。”他像个哲学家一样,第一次开口说了好多。
在他面前,我还是个幼稚的孩子,是呀,他守在人间那么久,看透了聚散离合恩怨情仇,又怎么会需要我这样一个满脑子浆糊的人安慰。
“你没事就好。”我低头说。
“仙形撑不住了,靠,又要当你的猫!”他还没说完,就化回了那只蠢萌呆贱的大白猫,立刻冲进大海里撒欢。
“喂,你是猫,不是狗……不要这样狗刨好嘛……”我扶额感叹,画风转换太快,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为期五天的鼓浪屿之游结束,我坐飞机回到了家。残脸的辞雪,懒洋洋的球球,一切如故,这个家有我没我都是那样安静。
就在我捧着锦盒踏进家门那一刻,瓷埙飘出了悠远的歌声,我隐约听出来,歌声里的八个字——玄冥弥醒,龙阳末行。
球球听到这个声音,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我不知道她为何被吓坏了。茫然无措地愣在门口,辞雪也飘在客厅阴暗处,仅有的半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玄冥族裔要苏醒了……”怂怂吓尿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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