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将后话咽了下去,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骗我也好,骗文昌也罢,只是别把自己骗进去了。”玄女愣了一瞬,垂头掀盏吹茶,眼里流露出的迷茫不为人所见。事情被她推到了这一步,用一个谎言去瞒另一个谎言,周而复始,好似无穷无尽。“我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那个凡人的记忆,好像我就是她。”玄女搁下茶盏,静默片刻后添声,“体会她的不甘,感受她的痛苦与无助,还有,被重压在一切之下的清晰爱意。”她说话时异常平静,定目看向西王母:“我想成全他们,也想成全自己。”-暮色四合,文昌用过晚膳,在无极宫的庭院内消闲。墨山拎着大箱小包哼哧哼哧地跑来昆仑山,来不及擦汗,就被侍奉仙官领去了无极宫。“帝君——”墨山站在廊下,远远地喊了一声。文昌微微点头,示意他上前。“帝君怎么突然要搬来昆仑山住。”墨山悄悄环顾左右,低声问,“是与玄女娘娘心意相通了吗?”红袍被微风轻轻拂起,文昌脚下几不可查的一顿,偏头反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墨山涨红了脸,颠三倒四,支支吾吾地说:“若是,若是没有,你们怎么能住在一块?这不合规矩。”“一定是十分欢喜,才肯日夜相对。”墨山搜肠刮肚,搅尽脑汁,才憋出一句肉麻话。文昌一时失笑,久久不曾接话,似乎在思索他的话。墨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挠了挠脑袋,说:“臣是说着玩的,请帝君恕罪。”“你说的不错。”文昌道。若非十分欢喜,他也不会爽快答应,做她殿中的小小床伴。床伴,多奇怪的词。她究竟是如何想到的,简单易懂,透骨酸心。“帝君,需要我留下来伺候吗?”墨山问。文昌摆手道:“不必了,你回去主持紫薇宫上下事务,每三日前来汇报一次即可。”残月斜挂,玄女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晃晃荡荡,迟迟不肯进殿。清霜月色将影子送入殿内,文昌换过一身月白寝衣,立在柱边问道:“为何不进来?”秋千架上的人影消失了,玄女慢悠悠地走过来,她身上沾染了月的凉意,余光看人:“管的挺多。帝君是想身兼数职,再做本尊的贴身仙官?”她自顾走进寝殿,于衣架前随口唤道:“阿福,快过来帮我卸冠。”空旷的寝殿,在此刻如深渊一般,吞吃了一切,无声无息。哦,她想起来了,阿福不在了。死寂之中,玄女沉默着解开外袍系带,挂在木架上。回过头,文昌就站在她身后。文昌奇怪地看着她,他确实很久没有见到阿福了,说起来,他们应当是形影不离。四目相对,玄女的心情一下跌落到谷底,心中昏黑一片,沉沉落下雾。“记住”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玄女不要文昌与她一样,永远沉浸在苍白、残缺、阴森森的哀思中。文昌见她失神落魄,上前两步,态度温和道:“你要找阿福?他在哪,我去叫他来。”玄女不安地挪开视线,说话没什么章法,生硬解释道:“阿福回,回南海了。对,当年我就是在南海捡到了一颗石蛋,以灵力滋养,使他破壳而出。”文昌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伸手去牵玄女的手,引至妆台前坐下,透过铜镜看她:“好,那就由我替娘娘卸冠。”文昌说着就去拆她发间珠翠金钗,小心翼翼地捧下青玉冠。玄女始终垂着眼睛,直到云鬓被散开,她才掀起眼帘,去看镜子。如瀑的青丝被他握在掌心,用五指一绺绺顺开,像是在打理稀世珍宝。过了很久,她用极轻地气声说:“阿福的活,以后你都要做。”文昌抿着唇,手上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越发轻柔。他忽觉恍惚,好像他们结为了伴侣,相濡以沫,温暖平静地厮守。她唇角沾了一绺发丝,他用小指轻轻勾走,指尖不可避免的划过面颊,玄女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好了,我去沐浴。”文昌点头,静静跟在她身后,恪尽职守。玄女回头看他,疑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文昌理所当然道:“侍奉你沐浴更衣。”“不必,不必。”玄女连忙摆手,不大自然道,“你回寝殿等我吧。”她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对文昌图谋不轨?“嗯……你自便吧。”玄女飞快的补了一句,落荒而逃。玄女在浴室磨蹭了许久,她扒着手指头算时辰,觉得文昌差不多应该睡了,才慢悠悠地往寝殿走。寝殿焚了香,角落里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微光,昏而温柔。借着这点微光,透过云雾一般的轻纱,朦胧地能看见一点人影。她不想这样直白地走过去,轻轻一挥手,光晕渐渐消逝,四周慢慢地暗了下来。床榻忽然一沉,文昌躺在外侧,玄女轻手轻脚地绕过去,“哗”一声,外侧动静不小。“诶?你还没睡啊。”玄女干涩涩地笑了一声。文昌“嗯”了一声,将手中册子抛去书桌,“在看凡间的心愿录。”他方才看的凡人心愿册,她也曾坐在他身边翻看过。“那你再看一会?”“不看了,歇吧。”殿内一派寂静,玄女木桩一样直挺挺地仰面躺着,呼吸相较平时也轻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文昌忽然动了。他微微俯身,手掌隔着寝衣落在她的锁骨上,山一样的影子压了下来,即使看不清面容,玄女仍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与以往很不一样的目光,带着侵略的意味。“我没睡着。”她木着嗓子提醒。文昌低声说:“那就睡吧。”等等,他们好像说的不是同一件事。话音未落,文昌腾出一只手去摸索她腰间的系带,轻轻一勾,丝绸滑落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激神经。揽腰在怀,他的吻先落在她的颌下,再一寸一寸地挪往唇边,将落未落,鼻尖相碰,哑声询她:“可以吗?”他好像很喜欢询问她的意见,但也只是问一问,从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唇齿轻含,由轻到重,由浅至深,像是一场没有血光与喊杀的战场,两方厮杀,她被逼到无路可退,任他捏扁搓圆。感受到抵在胸膛的手有推阻之意,他立刻偃旗息鼓,却仍然扣着她的腰,闷着声问:“怎么了?”玄女狠狠喘息几回,声音有些虚浮:“我觉得,你是误会我了。”“哪里误会?”他伸手去摩挲她的耳廓。玄女顶着一张潮红泛泛的脸,咬牙说:“此床伴非彼床伴。”文昌转而去拨弄黏在她面颊上的头发,饶有兴趣的问:“那是哪种?”“穿着衣服,盖被,闭眼,睡觉。”她言简意赅道。靡靡之意一扫而光,文昌默了一默,颇体贴地替她整理寝衣,“确实是我理解错了,娘娘莫怪。”俩人又重新躺了下来,文昌突然问:“要不要听故事?”玄女呼吸滞了一瞬,在紫微宫与文昌相处的点点滴滴立刻浮现在眼前。“猗天苏门山里住着一群五彩鸟……”文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温柔哄睡。“为什么不往下说?”玄女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已轻轻地搭在他的胸膛上,散在锦被上的头发分不出彼此,纠缠着。文昌搂她在怀中,紧紧地依偎,不舍分开。“不说了,要叫你一直记着,一直记着。”◎“什么都行?”“你知道什么不行。”◎落日熔金,碧云合璧。文昌半靠在榻上,半卷道经摊在膝上,静看昆仑山的黄昏。玄女好久没有这样舒坦的睡上一觉了。爱人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四肢轻松舒展,她睡相本就豪迈,昨夜更是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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