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彦璋看向他,习惯性扶了一下银边镜框,温暖的顶灯照射镜框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泽:“你觉得你的马拉松结束了吗?”
明月锋无辜地摊手,耸肩,说:“我状态很好,能再跑一个马拉松。”
“这样啊……”邓彦璋拖长声音,“那你能够毫无负担地跟你的发小表白了?”
明月锋握紧杯子,手背绷出一道青筋,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我为什么要跟他表白,我们是兄弟。”
邓彦璋笑了一下,弯腰从茶几下方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明月锋:“明先生,你会再来的。”
拼图(二)
明月锋收下名片,转手给等在门外的印寒,他说:“我应该用不上了,你赶论文压力大的时候可以来找邓老师解压,她挺专业的。”
邓彦璋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将明月锋和印寒的互动收入眼底,她说:“里面还有五个小时的余额,别浪费。”
明月锋朝她挥手道别,与印寒并肩走向电梯,他说:“我跟祥云说了,明天去公司看看。”
“我跟你一起。”印寒说,他表现得温柔又克制,走在明月锋身边,手背不经意间与明月锋相碰,皮肤摩擦暗藏暧昧,明月锋佯装不知:“嗯。”
他们之间是讲不清楚、说不明白的一团乱麻,印寒有心靠近,明月锋闷头退却,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转移到另一个平衡点,爱意如灰烬掩埋的暗火,烧在两个人的心头。
明月锋精神状态不大好,懒得和印寒计较。两人晃晃荡荡走到汽车旁,印寒开车,明月锋坐副驾驶。他摇下车窗,靠在座椅和车门拐角,眼睛半阖,说:“我想把雾哀卖了。”
“你不奋斗了吗?”印寒问。
“奋斗什么啊,奋斗没有用。”明月锋说,“我现在就想找张床睡到天荒地老。”
印寒沉默,没有开口劝阻,而是说:“等秀场办完,咱们去苏州扫墓吧。”明月锋的父母葬身大海,寻不到骨灰和遗物,楚悠和印诚久在苏州老宅的院子里,给两人立了个衣冠冢,年年祭拜。
“好,也该回去跟他们说说话了。”明月锋应下。
“韩琪国和王石磊要结婚了,给我发来请帖,去吗?”印寒问。
明月锋说:“几号?”
“这个月底,28号。”印寒答。
“忙完米兰那档子事,有空就去。”明月锋说,他揉了揉太阳穴,“脑子发蒙,好多事都记不太清了。”这四个月里,他变得嗜睡且畏光,有时候半夜出门去小公园遛弯,坐在木椅上看日出。果然如邓彦璋所说,负重奔跑十几年的人,骤然停下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明月锋精神上出现的表征,皆是灵魂不堪重负的信号。
“你以前很喜欢社交。”印寒抿唇,他扭转方向盘,汽车拐进小区,“我坐在一旁看你说话,感觉你在发光。”现在的月亮不发光了,阴郁的坠在天边,像一团硬邦邦的鹅卵石。
“我大一开始筹备创业,到今天,七年了。”明月锋说,“感觉用光了三十年的精气神。”他困得睁不开眼,靠着车窗打哈欠,小声嘟哝,“英国经常下雨,一下雨我就想死,饭也难吃,小偷还多,真不知道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然后呢?”印寒问。
“我拜访过几个英国著名的设计大学,结交了一些个教授和设计师,就去了意大利。”明月锋说,他想到哪说到哪,内容没什么逻辑,“意大利的饭好吃,晴天多,晒太阳让我好受一点。”
“走在撒丁岛的沙滩上,我想着,我要带你来看。”明月锋说,“沙滩很好看,海也很好看,就不知道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蚌壳颤颤巍巍打开一条缝隙,将这些年创业的苦涩尽数倾倒。他捏了捏酸涩的鼻梁,唇瓣抿起,流露出几分软弱:“我知道你这些年觉得我莫名其妙,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在忙什么。”
“明月。”印寒早已把车停进车位,熄灭发动机,拔下车钥匙,安静地看着明月锋,“我们是朋友。”
“朋友应该无话不谈。”印寒拉起明月锋的手腕,将他拽近一点,“需要一个拥抱吗?”
明月锋看着印寒漆黑的瞳仁,感觉被蛊惑了。他凑过去,主动抱住印寒,左手向上,指尖犁过蓬松的卷发,像摸猫一样揉了一通,下巴搭在印寒肩上轻而浅地呼气,仿若远航的旅人找到一处避风港。
印寒稳稳地坐着,任他依靠,他说:“我买了乐高,要上楼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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