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疼?”独孤绥脱掉了他身上的血衣,看见薛照野腰窝上那一刀皮肉外翻的伤口,心脏像是被用烙铁狠狠地烫过,整个揪紧。这是刀伤,刺丹部的游骑擅用两把弯刀,刀口带有倒刺,扎入皮肉中再拔出来,便能狠狠地剜掉一片血肉,一刀下去,伤筋动骨。
薛照野背对着他,不知独孤绥此时的表情,他的一双眼红的仿佛滴血,死死地咽住泪,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薛照野还在没心没肺地与他说话,“哎,这都是小伤,不碍事的。你看够了没有?”
独孤绥没有作答,他去找来了药和纱布,将赤裸着脊背的薛照野按在床头,开始为他清理伤口。薛照野趴在枕头上,侧过脑袋,“你这手劲真不小,平时没少练吧?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举的动我们那厚重的玄盾,下次试试啊。”
他口中的“下次”,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指来年了。想到此处,独孤绥的心情更加烦闷,他在薛照野的臀部上狠狠抽了一下,“闭嘴,老实点。”
“你这人,怎么还动起手了,我可是伤员!”薛照野被他打了一下屁股,面子挂不住了,回过头瞪了独孤绥一眼。薛照野的眼窝很深,眉骨与鼻峰高挺,两道眉犹如潇洒的绛色挥毫,浓淡得宜,他这么漫不经心的一瞥,与独孤绥正好对上视线,某个人的心,宛如被一头猛鹿乱撞。
独孤绥故意不理他,只用心的处理薛照野身上的伤。他看着这个年轻将领背脊上,纵横交错、大大小小的伤口,它们深浅不一,形状各异,是被不同的兵械凶器留下的,这些陈年旧伤,宛如一刀刀落在了独孤绥的心头,使他跟着薛照野一起隐隐作痛。
他把薛照野的裤子往下脱了些,果不其然,连臀部上也有几道鞭伤,独孤绥咬着牙,又气又心疼,他还没来得及责问,薛照野就一把提起了裤子,“光天化日……不是,大晚上的,耍什么流氓,怎么还脱我裤子了!”
“……”独孤绥面无表情,有心要给他一巴掌。片刻后,他重新把薛照野按在了床上,专心致志地为他涂药,不去管那些节外生枝一般的旖旎心思,“你屁股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哪个部落的蛮子这么别出心裁,专门抽别人屁股的?”
薛照野交叠着手臂,趴在枕头上,下巴靠着自己的小臂,“唔,不是蛮子,是几年前,我义父用鞭子抽的,抽了我一百来鞭。”
“薛将军?他为何打你。”独孤绥心生疑窦。他知道,薛照野十三岁入玄甲军,被薛直收养之后,薛将军就视他为亲生骨肉,虽然那年薛直还不到三十,自己也是光棍一条,但却对薛照野十分的疼爱。薛照野不是个叛逆之人,在军中的这十年,也没听说犯过什么错,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挨了顿鞭子?
一百军鞭,只有犯了军规的人,才会受这么重的惩罚。这一顿抽下来,少不了得掉半条命,脱一层皮。
薛照野漫不经心说:“小时候调皮,自己偷跑出关,遇上了奚人军,差点被逮住。幸亏燕帅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否则我现在就见不到你了……回去之后,我义父就抽了我一百军鞭,作为惩戒。”
“你为什么偷跑出关?”独孤绥问他,薛照野却笑嘻嘻地卖关子不肯说,独孤绥也懒得跟他斗气,他三下五除二为他上好了药,用白布仔细包好,他在薛照野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当时怎么不直接把你抽死,薛将军还是仁义。”
“你就这么希望我被打死?”薛照野趴在床上,长吁短叹。
独孤绥不理他,离开了房间。薛照野在身后叫了他几声,独孤绥没有回应,没过一会儿,从外面走来了个年轻人,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衣物,说是独孤少爷准备的,让薛照野换上,便离开了。
待薛照野穿戴整齐之后,独孤绥又从门外进来,这次他亲自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盘热腾腾的饺子,醋和辣子,一应俱全。薛照野闻了闻,“是虾仁的?亏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两个人在桌前坐下,薛照野用手捏了只饺子送进嘴里,被烫的直伸舌头。独孤绥哼笑了一声,缓和了脸色,将筷子递他,“你猴急什么,我又不跟你抢,还下手捏,用筷子。”薛照野接过筷子,夹了只饺子,蘸上点醋,吃了一个。
“我们当兵的都是粗人,碍着你大少爷的眼了。”他笑嘻嘻地说,见独孤绥不动筷子,于是自己夹了一个,送到他嘴边,“来,吃一个——你不知道,关外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些粗面饼子,大碴粥,平时用不着筷子,哪有这么讲究,用手抓来便吃了。去年我在关外,和一伙奚人残兵打游击,口粮早吃光了,只能嚼些野草,跟兔子抢食吃……”
饺子送到嘴边,又薛照野亲自喂的,独孤绥原本还有点心猿意马,但是听他这么一番说辞,心中那一点风月的念头,顿时被风卷残云一般搅和散了。
独孤绥心疼他,但又不能大大方方的表达,只能在胸中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抓心挠肺。
“怎么不吃了?还有一盘。”独孤绥看他放下了筷子,薛照野抹了抹嘴唇,冲他露齿一笑,“够了,八分饱就成。吃的太饱,就容易懒怠,我们当兵打仗的,不能太安逸,要随时保持警惕,枕戈待旦,哪像你们大少爷,温饱思淫……哎,别打,我不瞎说了。”
独孤绥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吃饱了?走,我带你去看焰火。”
两人穿戴整齐,独孤绥把自己的狐裘给薛照野披上,薛照野却推了,“不用,我耐冻,习惯了,你穿着。”两人僵持不下,薛照野抓起披风,胡乱的给独孤绥穿上,笨手笨脚地为他系上结,独孤绥拗不过他,只好穿了,他将之前准备的手炉递给薛照野,这回他倒是没推脱,拿着出了门。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城中银装素裹,灯火通明,一派盛世清明的景象。
两人来到城楼上,戍守的士兵还在尽职尽责,他们都认识独孤绥,纷纷与他打招呼。独孤绥与每个士兵点头相应,态度温和,薛照野在他身侧,借着灯笼的几分光亮,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独孤绥的侧颜。
与自己不同,独孤绥面容沉静、俊美,眉目舒朗,一股子出身世家的贵气,但他的气质温和,平易近人,又因为有武艺傍身,而萧疏轩举、风姿隽爽,实在是个令人侧目,芝兰玉树的贵人。
看着这样的独孤绥,薛照野其实很难将他与十年前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瘦骨嶙峋的饿殍小儿联系在一起。那些灰暗的,朝不保夕的,痛苦的少年岁月,如这皑皑大雪下得黑色贫瘠土地一般,被悄无声息的掩埋了。
天空中忽然绽放出一朵流光溢彩的烟花来,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独孤绥回过头,自然而然地捉住了薛照野的手,把他往人少的地方带了带,怀揣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这里看的比较清楚。”
五光十色的烟花接二连三的在空中炸开,满城的百姓都出来围观,空中弥漫着一股子硝油石的味道。烟花放了很久,夜空才渐渐地归于平静,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满城的烟火,独孤绥说,“今天是小年,焰火没有除夕那天好看,如果你除夕还没走的话,就能……”
薛照野打断了他:“我后天一早便走了。”
“我知道,每年都是这样。”独孤绥平静的看着夜空,却用力的将薛照野的手攥紧了,他摸到了薛照野手心的茧子。薛照野默不作声,纵容了他的动作,谈起了别的话题,“太原城内还挺平静的,看到这太平盛世,百姓们安生乐业,我就觉得我们在雁门关外的那些仗,打的都是值得的。”
独孤绥轻轻地放开了手,“是啊,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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