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道。新伤叠旧伤,伤痕累累,少年人满身是血地、顽强执着地活到了今天,站到了他面前。沈孟枝声音很低,似乎还轻轻发着颤:“……楚晋,疼不疼啊。”没人回答,只有人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错觉。沈孟枝抬起眼,楚晋已经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接过他手里的衣物,穿好了。“宴席很快会结束。”他道,“周恒想往我这里塞人,今天他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我去敷衍他几轮,很快会回府。”沈孟枝嗯了一声。楚晋转头看去,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在想什么东西。他刚想问怎么了,就听沈孟枝道:“我今夜不回去了。”楚晋一愣,随即皱了皱眉,语气是他也没察觉到的急促:“你要去哪里?”沈孟枝没想到他会追问,怔了一下,才说:“我的伤快好了,还要住在你那里么?”楚晋一卡,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最初会带人回府确实是为了帮对方处理伤口,但于情于理,沈孟枝都没有理由留在世子府。但他没想到沈孟枝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楚晋神色冷了些,垂下眼睫,有些生硬地说:“随便你。”沈孟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心里的确有很多事沉甸甸压着,关乎楚晋未来的命运,关乎楚晋的安危,还关乎他为什么会回到十年前,又该怎么回去。是一场梦还是一场幻境,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要这时候的楚晋能开心一点,能少受一些伤。他没察觉到楚晋话里的置气,想了想,又说:“明天会回去的。”闻言,楚晋心情又好了几分,嗯了一声。话虽如此,当他从太尉府出来,回到世子府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时,还是有些失神。那本《山川风物志》还放在桌上,楚晋随手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他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试图找到沈孟枝留下的更多痕迹,但却一无所获——府上的下人进来打扫过,抹消了多余的气息。月上枝头,楚晋解了外衣,将要躺到床上时,却嗅到了一缕浅淡的松香。恬淡宁和,悠悠淡淡,枕间都是对方的气息。那点虚无缥缈的梦幻感恍然变得真实起来。楚晋想起来,白天在太尉府的时候,他低头,在沈孟枝发间闻到的也是这个味道。他缓缓躺下来,松香又浓了几分,却不熏人,依旧清清淡淡,似乎格外安神。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楚晋闭上眼,轻轻弯了弯唇角。……不知是因为这香太过宁神还是白日里迂回周转太过疲累,他入睡的很快,连开门声都没有听见。直到床头投下一片阴影,楚晋才若有所觉地睁开眼。冷漠和警惕的审视在看清对方的瞬间烟消云散,他松懈了紧绷的神经,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回来了?”月光朦胧在沈孟枝的脸侧,衬得他目光柔和,又含了些说不清的意味。“想你了。”他说,“所以来找你。”楚晋一愣。对方靠得很近,近的他们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楚晋觉得自己还没有醒,他脸侧一热,是沈孟枝将手贴了上来。他用手指轻轻描过楚晋的眉眼,动作专注,轻得惹人发痒。楚晋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在做什么?”沈孟枝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他,反问道:“你不喜欢?”看他这样子,似乎楚晋只要说出“不喜欢”三个字,他就会立刻起身离开。楚晋僵在原地,头脑像是宿醉时那般一片乱麻,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说:“……喜欢。”沈孟枝轻声问:“喜欢什么?”楚晋蹙着眉,有些迟钝地看他,似乎并不理解他的话。下一刻,他看见沈孟枝忽然靠近,在他怔愣的视线中吻了上来。温热的气息交错,楚晋又闻到了那股松香,几乎要渗入他的骨血,将他牢牢缠住。喜欢什么?他感受着唇上的触感,喃喃道:“喜欢你。”仿佛有什么从心底疯狂生长、发芽、抽长,扎根心脏,像是无可缓解的毒药。他忽地伸手,扣住了沈孟枝的后脑,用力地、深深地吻了回去。一切猛然间变得混乱又失控。楚晋坐在床边,喘息着,看着跪在自己腿间的人。修长五指深深插进沈孟枝的发间,他目光划过对方乌黑的发顶,泛红的眼尾,上下滚动的喉结,觉得这一切无比梦幻。他动了动,屈起手指,抬起了对方的下颌。沈孟枝的眸光湿润又迷蒙,张开的唇泛着水光,很漂亮。他下意识探出殷红的舌尖来,轻轻tian吮,楚晋呼吸一滞,指间力道下意识加重。沈孟枝疼得张大了唇,紧接着,滚烫的液体尽数guan进了他的喉咙。呼吸声缓缓平缓了下来。楚晋睁开眼时,眼底罕见地掠过了一丝茫然。窗外天刚蒙蒙亮,他迟滞地盯着房梁,花了很长时间理清自己缠成乱麻的思绪,然后,慢慢地坐起身来。他僵坐了一会儿,随后,沉默地掀开被子,盯着发了良久的呆,然后又一言不发地重重倒回了床上。作者有话说:楚楚,闻着老婆的味道睡觉,做春梦了吧哈哈哈哈番外·寒魄其七沈孟枝回世子府的时间不算晚,但楚晋已经不在房中了。秋冬之际,清晨街上起了白雾,更何况他在夜里走了一路,衣衫都被微微打湿,透着冷意。不过屋里很暖和,还破天荒点了熏香。楚晋少年时不怎么喜欢那些浓郁深重的味道,即便是后来,也只用过幽淡的千山映雪,因而沈孟枝猝不及防嗅到这股馥郁沉香时,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他扫了一眼,发现被衾也被换过,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楚晋不喜欢他的东西沾上别人的气息。他不说,不代表他不介意,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生分的楚晋,沈孟枝险些忘记了他内里其实是一个冷漠疏离而界限分明的人。空气中的熏香忽然变得重了些,沈孟枝心口有点闷。他叹了口气,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开口道:“站在这里做什么?”沈孟枝回过头,发现楚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咬着一截雪白的绷带,一边平静地往手心缠,一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穿了一件简单紧身的黑衣,十六岁的年纪,已经远远超越了同龄人的身量,身姿修长挺拔,肩背绷得很紧,动作间可见匀称流畅、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平时被宽大的华衣衮服掩盖住,旁人难以察觉,如今换上了束身的装束,将少年人的身形勾勒得出挑利落,有如霜刃,没有分毫赘余。格外吸引人……也格外惹眼。沈孟枝一晃神,目光从他汗湿的额发间掠过,又看向他缠着绷带的手。他像是猛地惊醒一样,走过去,抓住楚晋的手:“怎么了?”楚晋没搭话,慢慢把门关上了。短暂地沉默中,沈孟枝已经检查完了他的手。并没有什么伤口,反倒是一些细微的磨损,应该是日久以来被剑柄磨的,不算碍事。他松了口气,抬起眼,正对上楚晋晦涩不明的眼神。“……”沈孟枝对他这样的眼神很熟悉,但往往是在床笫间。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没问怎么了,楚晋已经移开眼,淡淡道:“去练剑了,没控制好力道。”沈孟枝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上一个问题。方才的暗潮涌动似乎只是一瞬的错觉,楚晋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刚在桌边坐下,手旁就被人递过来一杯茶,还有一块方巾,沈孟枝低声道:“擦一下汗。”楚晋垂眼看着那块方巾,等了很久,才接过来。不知为何,沈孟枝觉得他心情似乎又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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