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萱这时却是刚靠近了他身前,跪立起身,抬起来手臂往他头上去捡枝叶。郎君推人的手本该落在她肩,被她蓦地变了身形而下落,落在女郎心口。夏衫轻又薄,软玉耸而柔。两人俱是一怔。扶萱突然被人轻薄,还未及回神,她人就往后、往下仰去。这次再无树干挡住,娇弱的女郎被郎君并不小的力气猝然一把推倒,滚进了河中。扶萱:“……”谢湛:“……”落水的“砰”声传来,水花四溅开,而后就不见了女郎那袭赤色的身影,谢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中轻薄了人,紧接着又成了“杀人凶手”。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膝盖骨上钻心的疼,一个猛扎下河,去水中救人。当谢六郎沉着脸,捞起水中的扶女郎游到岸边,滴答着水,两身湿漉漉地艰难爬上河岸时,几个问题已迎刃而解——谢六郎无需再思考如何淌过这条河。也无需担忧当下的形象,因为浑身已经狼狈至底,发冠已然被冲刷至不知何处去。此外,也不用思考女郎靠近不靠近他,因为经过方才一遭折腾,他清晰明了,无人相助的话,他恐怕根本无法独自站立。扶萱咳嗽着吐出几口水,颤着睫羽,冷地浑身发抖,转头看到郎君一身白衣贴在身上,无力地仰躺在身旁,腰腹上还浸出了血迹,她惊到双眸大睁,骇然问:“你有伤在身?”※※※※※※※※※※※※※※※※※※※※作家的话毒蛇一:听说你们的约会要黄,我来帮你们一把。毒蛇二:我也是。谢湛看了下两身狼狈的人:呵呵。扶萱:就不知好好观赏一场落日余晖,是怎么观赏成这样的。平行番外(三)待扶萱扶着谢湛艰难起身,这才知道他并非只是腰腹有伤,他一只腿不能如何使力,每走一步便会痛到颈侧青筋暴起。若非她邀他上山,又遇到毒蛇,这位郎君也不会受伤外加旧伤复发,搞成如此狼狈痛苦的模样。扶萱被他推入水的怨气逐渐被惭愧替代。她又紧了紧搂他腰上的手,朝郎君道:“你尽量往我身上靠过来罢,我们去前方找户人家歇一歇,找个牛车再回去。”谢湛眯了眯眸子,他若当真压在她身上去,以她这身子怕是当即就得倒地了,还如何行走?然虽这般想,见她极为吃力地支撑他的同时,眼中还有一股毅然决然将帮他的劲儿,他口中仍是应了声“好”。折腾了这么一遭,夕阳已全然退却,皎皎月色洒在乡间原野,二人紧紧相贴着,在阡陌之间艰难行走,蛙声在近,稻香盈鼻。夜风吹起,荆州位于北境,夜晚气温如扶萱所言的那样比建康城寒凉不少,两人湿漉漉的衣裳半湿半干地贴在身上,此时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也能闻到来自彼此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行了好一会,又清又淡的月色将谢六郎本就白净的脸照地更白,扶萱担忧他过于疼痛便提出歇息,谢湛拒绝:“不必,早些落脚,也方便清理伤口。”扶萱只得半驮着郎君,往方才她见到有炊烟升起的农家方向行去。沉默半晌,扶萱道:“你为何受伤?你有仇家追杀吗?我家人都会武的,你不妨伤势痊愈后,跟着他们学个一招半式防身。我可以让扶炫教你,在荆州郡就没有打得过他的人。”困境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连接在一起,变地亲密,变地不同。许是方才共同经历了一场“蛇口逃生”,又害得人“伤残”,扶萱对这位郎君的戒备松了许多,在对方接话问她的时候,便也大方地将自家郎君们的英勇事迹讲了一通。并且被谢湛这样一个常审嫌犯的人话锋几带,也就不再去追问他伤口的来路了。谢湛这才知道扶萱的身份,知晓他父亲和伯父是何人。二位将军虽未在中央任职,但收复大梁北境四郡、西蜀一州的功臣的大名,他自然是听闻过的。也难怪这位女郎如此骄傲自信,胆大地独身约郎君相聚,想必这荆州郡不会有人敢惹扶家人。谢湛心中咀嚼着“萱草忘忧”几个字,鬼使神差地,也礼尚往来地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字“长珩”。扶萱娇软的嗓子重复了声:“詹长珩么?詹六郎。”不知为何,本是用他的“湛”字取了个近音字作了个假姓,当下被人这么带上字念出来就极其别扭。谢湛未就此搭话,而是将一路游学时编出的身份讲了几句就收了声。纵使就说了不多几句,也算这辈子与别家女郎讲过最多话的一回。扶萱自也不在意他性子清冷,搭话简洁。萍水相逢的郎君,待他身子骨康健离了荆州郡,谁还记得谁呢。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朝谢湛介绍荆州乃至蜀州的风俗、美景,也好奇地问了不少建康城那处的差异。谢湛听着女郎轻轻软软的声音,似乎也不觉得身子如何疼痛难熬。只令他意外的是,这位女郎瞧着与普通贵女一般娇弱,见识却远不似囿于深闺那样浅薄,谈吐间可见其见闻广博、对事对物的见解独到之处,倒与他见过的那些女郎们大不相同。两人说话间,终于行到了那户扶萱向往已久的农家。叩门后,农妇听得扶萱介绍自己的身份和遭遇后,爽快热情地将二人请了进屋舍,目光扫向谢湛时,好奇地问他的身份。荆州民风虽强悍,但想及与陌生郎君双双落水,又湿着衣裳搂着行了一路,总归不是什么对她清誉好的事情,扶萱便就编造了个身份给谢湛,朝农妇道:“这是我阿母那头的亲戚,我的远房表哥。”扶家二位将军自小失怙,这在荆州郡并非什么秘密,扶萱说是她母亲的亲戚,农妇对扶萱编造的话深信不疑,笑着夸道:“原来是扶夫人的表侄儿,难怪你二人还有些挂相呢,都长的这般好模样!”二人浑身湿漉漉,行走间因支撑不住还摔了一回,现在不细看也知浑身脏污不堪。而这位郎君发髻已松,墨发一缕缕地散着,湿答答的几缕发丝随他弯腰曲背的动作下垂,遮挡了大半张脸,贴在他额上、面上,再好的模样当下也只剩狼狈不堪。扶萱尴尬地笑笑,请农妇给他们寻两套干净衣裳,惨扶着谢湛往坐榻上落座,当着农妇的面,作戏作全套地道:“长珩哥哥,你坐着歇一会。”长珩哥哥?谢湛身形一瞬间僵了僵,他似笑非笑地凝住近在咫尺的女郎的侧脸,默了片刻,极为艰难地坐下后,略带兴味地看着她,加重咬字的力道回道:“有劳,萱萱妹妹。”山巅冰雪般的郎君故意用着暧昧无比的语气,声如玉落清泉,叮咚一声,砸在听的人心尖尖上,好听又勾人。扶萱心间不自在地颤了下,抿了抿唇,红着耳尖不再看榻上的郎君。他竟敢趁机戏弄她!扶萱虽然落了水,但她身子一向不差,并无大碍,但谢湛就不同了,旧伤在身,遇水后未得到及时处理,又艰难地行了一路,进了农家后许是紧绷的弦松下,他很快就发起高热,烧地意识模糊。农妇送来衣裳时,坐在榻上的郎君已经支撑不住地躺了下去,女郎在榻边焦急地看着人。见生病的郎君满面烧到坨红,腰腹上的血染红了大片白衣,农妇高呼一声:“哎哟,这样下去怎么行,女郎快给你表哥换下干爽的衣裳,我这就去给你端盆热水,你先给他洗下伤口啊,我这就叫家里那位去找大夫来。”扶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就替这位詹六郎擦拭起身子来的。从小到大她就没这般伺候过人,而这个郎君仅仅才与她见过两次面罢了,她虽胆子大,可一下就与这位郎君如此亲密,仍旧将她的脸弄地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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